第二章 煉屍重生
2.25
依稀記得當年被埋入地下，他脫離軀體在林中遊盪，竟有個人來給他上墳。
黑色衣袍裹身，黑髮束於腦後的男子嘴裡低語呢喃，只來得及聽見一句：「……我便讓你修得屍王之軀。」
於是他的魂被迫拉入軀體，額頭接觸那男子冰涼的指尖，一道赤色光芒將他釘在上空，體內漸漸充盈豐沛的力量，神思回來，腦中不斷湧現各種奇形怪狀的文字，他聽見男子說：「我已在你腦中注入修鍊屍道秘法，從此你可自行修鍊，日後若能渡過天劫，必能顛覆天下。」
他再次睜目，迷茫的目光與男子對視，「你是誰？」
霧起，男子風采卓然地笑了，「我叫留燼。」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他問。
留燼身體隱於漆黑之中，人走聲留，「待你找到能可以帶你出去的人，就能知曉自己以前的一切。」
他在林中遊盪，那時棐夜林還只是鄉下荒地，周圍有數不清的村落居民，所以寂靜的這裡也有不少墳包，不明白留燼為什麼會獨獨選中他。
心中留著空白，總想把它填滿，他是誰？為什麼會被埋在這兒？
為了尋找答案他去遍附近的村落，可他們都懼怕他，他無法從他們身上得到答案，之後村落居民遷徙，他又發現自己去不了更遠的地方，前四百年，受孤獨侵蝕，他只能休眠渡過難熬的日子。
後來不知道怎麼醒了，繼續遊盪，目送一個個新魂被鬼差帶走，就剩他一個，他知道他們都不能在陽間停留太久，唯獨他。
他雖羨慕他們有去處，卻也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進入下一世，了卻前塵，再無牽挂。
他隱匿自己的氣息，憑鬼差微末的道行，壓根就發現不了。
就這麼漫長的日子，多寂寞？總得找人說說話不是？他記住了這裡所有墳包主人的身份，聽他們講述人間趣事，可這裡在此後的五十年突然不怎麼進駐新了墳，聽膩了老掉牙的故事，總是渴望能有新的故事填滿心中的空白。
後來他聽遊魂說，人們視棐夜林為恐怖禁地，不吉利，即便死，也是不肯埋在這裡的。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以日月精華為養料修鍊至今，從不害人，又不是妖怪，怎麼就不吉利了？
這裡多好啊，陰氣多豐沛啊，適宜修鍊。
就是沒人來。
思緒被腳下動靜打斷，他敏銳的聽覺發現地下有響動，想來是裡面的人不曾死透。
詐屍么。
真好玩兒。
有點興奮。
接著，墳堆中伸出一隻白潤如藕節的玉臂，尖利的指甲扣住地面，然後一個披頭散髮衣衫狼狽的女子借力爬出。
玉裙笙醒來發現自己居然被草草裹入草席，連個簡陋的棺槨都沒有，十分寒酸。
用自己變異后的長指甲想，也是後娘有意為之。
死了都不讓她好過，如今她沒死成，一定會加倍回報到她身上。
等等……她的指甲！怎麼會一夜變得如切菜的刀一樣長？
難不成又是後娘搞的鬼？
感覺到額頭有布帛清淺且涼絲絲的觸碰，玉裙笙抬頭，瞧見懸空的雙腳，心都堵到嗓子眼兒了，「鬼啊啊啊啊！」
之後兩眼一翻，暈倒倒地。
雲卿肅不爽地落地，撩起衣擺蹲在玉裙笙面前，骨節分明蒼白的手握住她小巧的下頜，收緊，「喂，不許裝暈。」
感受到下頜傳來的疼痛，玉裙笙不得不睜眼，又看到那張恐怖的臉，流著黑色眼淚的大眼睛加血口獠牙，烏青嚇人的臉色，脖子以下還算正常，特殊紗制白袍，飄逸丰姿。
「我，鬼王大人，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就放過我吧，咳咳。」玉裙笙害怕地求饒。
鬼王？雲卿肅身子一頓，「你叫我什麼？」
「鬼王大人。」
「呵，」手下加重力道，雲卿肅語氣略有不悅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像鬼？」
玉裙笙忍著懼意再瞧了瞧那張叫人看一眼駭人的臉，艱難得討好道：「是我眼拙，您可能是長得有點……奇怪的……仙人？」
耳邊是涼涼的聲音靠近，「哼，連馬屁都拍得令人不舒坦，眼拙么，不如我把你的眼珠挖了去？」
「不要啊！」玉裙笙喊道。
雲卿肅臉靠近，「那你告訴我，你是靠什麼寶物化為活屍的？」
玉裙笙目光睜大，閃爍著不可思議的光：「被你發現了。」
從玉裙笙手裡獲得逆坤鏡的雲卿肅發現自己長得真的很醜。
手上把玩著逆坤鏡圓形的鏡面，看見裡面映出的青面獠牙，可不就鬼相嘛。
自己居然以這個樣子保持了幾百年，那些小鬼也不知道提醒自己。
待雲卿肅長袖掩面，換下面具，見玉裙笙驚艷的目光，滿意地笑了，對嘛，這才應是別人看自己的眼神。
眼前面色蒼白的男子英眉星眸，睫毛黑翹，豐唇挺鼻，稜角分明的下巴勾勒出最後完美的一筆，若如同畫中出來的人。
玉裙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看，竟不想會出現在此荒涼之地能見到如此俊朗的鬼。
如此說來，自己死一回也不虧。
心中不免拿雲卿肅和與自己定親的男人相比。
想到方才美男說她已經煉成了活屍，原來那小鏡子竟是個邪物，命是保住了，只是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對面傳來雲卿肅的聲音，「你從何得來逆坤鏡？」
玉裙笙抬頭：「我十六歲時曾于山間偶遇一黑衣男子，他告訴我，我一生命運坎坷，需每日攜帶逆乾鏡，待滿一年，便可逢凶化吉。」
雲卿肅：「呵，逢凶化吉么，怕是有人刻意為之。」
「你的意思是說，我所遭遇的，便是贈鏡之人所為？」玉裙笙道。
「我也不肯定，」雲卿肅似是想到什麼，「你可知道這鏡子主人的蹤跡？」
玉裙笙搖頭，頭上的步搖也跟著搖晃，「不知，我只當那人是行走山水的高人，高人自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雲卿肅又是一笑，顛倒眾生，「罷了，他若願意見我，自會現身，該來的人來了，便足夠。」
玉裙笙摸不著頭腦，「什麼叫該來的人？可是我？」
雲卿肅剛要回答，以他們二人為中心突然感受到陣陣陰寒之氣，「不好，鬼差來了，快走。」
玉裙笙雙腳凌空，身子變輕盈，卻不知如何像遊魂般遊盪，雲卿肅剛飛不遠，回過頭見愣在原地的玉裙笙，皺了皺眉頭，嘆了句：「笨死了。」
遂過來一把拉著她一同前進。
玉裙笙如未見過世面的孩童抑不住興奮好奇之色，東張西望。
他們離開后，身著陰藍色捕快服，手裡拖著鎖鏈，面色慘白的鬼差出現了，不出幾步就走到新墳前，查看，不見生魂，也未見屍體，猶豫之下，雖察覺不對勁，還是得離開。
「破！」
雲卿肅本來只是試一下能否出棐夜林，沒想到居然輕鬆出去了！
玉裙笙出於難得一見施法過程，見雲卿肅意味不明地瞥了自己一眼，不由問：「幹嘛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
雲卿肅收起目光，背朝她，邁開步。
他第一次走出棐夜林，林外自然氣息撲面而來，純澈溫暖，不似林內終日寒氣逼人。
此時天光泛起魚肚白，預示著即將會有繁盛的日光普照萬物，所有屬陰之物都要避退。
否則身體接觸陽光便會灼傷自己，嚴重的會被活活燒得灰飛煙滅。
特別是剛死的生魂，沒有修為加持，出現在烈陽下純粹找死。
連騰空都不會的玉裙笙顯然就危險了。
正準備提醒，雲卿肅就見她跑到小溪旁曬太陽，還鞠起泉水豪飲，一點也沒有痛苦的樣子。
「你不會不舒服嗎？」
玉裙笙招他過來喝水，微笑道：「一點都沒有，我聽說死人是見不得光的，沒成想，居然有這等造化，不受陽光侵蝕。」
他神情怪異，遂又恢復平靜，玉裙笙可能是因為煉成了活屍，與遊魂又不一樣，軀體就相當於一層外皮，能起到保護魂魄的作用。
也對，能救他出林的人，自然非一般人。
「鬼王大人，你出去是不是要了結生前夙願？」
方才就發現原來雲卿肅居然被困在棐夜林千年之久，拉著她就朝出口奔，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就是那個命中注定拯救雲卿肅的人，哦不，活屍。
估計都憋壞了……要出去搞點事情。
「這個不急，不如，先解決你的事情。」雲卿肅嘗試著沐浴陽光，晨間陽光帶著露珠芳草氣息，十分溫和，比午間陽光少了幾分刺目，因此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適。
「我的事？」玉裙笙指著自己。
章節評論(10)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