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
1.2
這淼城說小也不小，白衣公子緊跟著漁夫，竟也叫他支著船篙三下五拐的失去了蹤跡。
白衣公子站在橋頭思踱了片刻，轉身便去了附近的客棧投宿。
白衣公子並非是本地人，也並非尋常人類。
他從橋上走來，只見得他廣袖長袍，面如冠玉，眉尖輕輕一斂，聚攏的全都是點點寒意。
河畔石板上搗衣的大姑娘小媳婦們見了，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面色含春的向此處望來。
誠然不怪她們，如此美貌的公子，莫說是淼城，天上神間也找不見幾個。
公子長發未束，鬢色如鴉，不經意的滑滑垂落下來，如光滑上等的絲綢布娟。
眉心是一點紅蓮，卻不顯輕佻。薄唇微抿，似正經又似隨意，卻不論如何都是化不開的眼角淚痣帶來的媚意——哪怕他神色崩得再嚴肅。
南海惡鮫傷人的事情已經捅上了天庭，帝君最近也是忙的焦頭爛額，魔族餘孽的事情還未清楚，人間又出了這麼一個大亂子。
他左思右想，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這南海鮫族是個上古大族，一直安分守己，不為世人所知。況鮫族繁衍生息，極為苛求，數百年才得育孕一名鮫子，待她長大成年，陸上已不知過去了多少個春秋。
所以對於鮫族成年血禮一事，天庭雖然頗有微詞，但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也算上是避免和這個比天庭存在時間都長的古老族群正面對上。
可這次不再似以往那般簡單，自月圓之夜后，那名成年鮫子似乎並未歸海，而是留在陸上繼續獵食。
短短數日，竟達數起命案！如此放縱，必成大患！
可恨的是南海鮫族這屆的族長似乎並不知情，並揚言南海鮫族已近百年未曾有育孕鮫子。
帝君正思考著對策，眼前便突然見了一截雪白的衣袍，頓時眼前一亮，心中便有了數。
寒君是執劍戰神，數月前處理了魔界餘孽歸來，負了點輕傷，如今天庭雖有一千八百來位神君，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他一人整日在院子里無所事事地曬太陽了。
易凈於是被遣送下天庭，來到了此處。
淼城夜晚降的早，易凈也和衣躺在客棧的床上，思踱著明日便去把那漁夫打扮的人揪住好好問一番。
霜寐劍躺在他的手袖裡，粗糙的觸感磨得他心底微微發苦。
他合上了眼，更打三更，他突然聽見有人在「嗚嗚」的哭。
客棧里好像也有人被她給吵醒了，陸陸續續的亮起了燈。
「哭什麼哭！三更半夜的，」有人罵罵咧咧的推開了房門：「死了相好還是咋滴，讓不讓人睡覺了？」
易凈也翻身坐起來，抱起「霜寐」便向外走去。
庭中有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抱著一個布包「嗚嗚」的哭，見前來觀看的人多了，她也就放聲大哭起來，擾得人好不心煩：「寶兒啊，寶兒，別丟下為娘啊……你走了娘怎麼辦？你那個狠心的爹喲，拋棄了你我，寶兒啊寶兒，你睜開眼睛看一看為娘啊寶兒，嗚嗚嗚……」
有人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聲晦氣：「不知打哪兒來的瘋婆娘趕走，趕走，擾人清夢。」
誰知那女人聽見了，竟轉過頭來怨毒的盯著他：「都怪你！你這個死老婆的禿頭大肚子懶漢，滿腦殼爛瘡的賴子！寶兒那麼小，你居然就這麼狠心的丟下了我們娘倆！嗚嗚嗚……是你害死了寶兒！」
「我呸你這個瘋婆子說些啥呢，」那人被指著鼻子一頓臭罵，急得瞪紅了眼睛：「你這個瘋婆子再說一句試試？不就是個布包嗎？神經兮兮的……」
那瘋女人聽了他的反駁也不鬧，只是怪兮兮的傻笑：「你們都是負心漢！哈哈哈，你們都要為了我的寶兒償命！銀子呢？我要去給我的寶兒買葯看病！」
說著，她便一頭向易凈這邊撲過來，用髒兮兮的手指緊緊的拽著易凈白凈的衣袍：「銀子呢？銀子！我要銀子！我要去給我的寶兒看病！」
易凈狀有不忍，從袖中摸出幾顆銀錁子：「先且拿去用吧……」
誰知那女人神色怪異的看了一眼易凈，雙目清明分明不像個神經癲狂的人。
她一把揮開那些銀錁子：「不夠，不夠！寶病的重……嗚嗚嗚……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吝嗇鬼，飢不擇食的負心漢，可憐我的寶兒喲……」
旁人看易凈的臉色都不對了。
那個女人緊了緊懷裡的布包，哭得肝腸寸寸斷。
易凈啞然，正欲說些什麼，卻聽見了有馬蹄敲擊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客棧的院門開敞著，只見外邊有一團黑影走了進來。近了些，才模糊的辨認出是一匹馬載了一個人。
一旁的店家忙走了上去：「客官，著實抱歉，小店已經打烊了。」
「真的？」不成了，像那馬背上的人竟是個少年，聽聲音莫約十七八歲的模樣，帶著一份迷糊二分輕挑七分慵懶：「哪有店家打烊了還半夜請人看跳大戲的，真是……」
不知他後面說了些什麼，只見那店家聽到了后立刻轉過身來，目光不明的看向那女人。
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少年翻身下馬，動作漂亮利索：「店家，我付雙倍價錢，成？」
易凈默默的揣測這個少年的來歷。
人不僅豪，而且嘴巴也毒。
似乎店家是答應了，少年從懷中摸出銀錢給他，朝易凈這方走來。
待他走的更近了一些，借著朦朧曖昧的燭光，易凈在心中又給他加上一條，長得好看。
少年身材勻稱，象牙白色的膚色，長著極為精緻的眉眼，摸著自己早就被狗啃了的良心，易凈心中暗道，天地良心，這恐怕是他三界之中唯一讓他覺得稱得上「精緻無瑕」的容貌了。
原本還緊扒著易凈不放的女人，此時卻害怕的抱緊了手中的布包，驚恐的看著那名少年，幾欲拔腿逃走。
少年看到了易凈，餘光瞥見他被摸得漆黑旳衣袍，不禁面色略有低沉。
笑盈盈的開口，卻是對著地上蹲坐著的女人：「既然你這般喜歡裝瘋，我就讓你真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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