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玄
1.81
他的語氣神態，彷彿就是在問天氣如何吃了飯沒有一樣稀疏平常。
誰知那女人怪叫一聲，猛的搖頭：「不！不！我是瘋子！你不能殺我！滾！滾！你這個妖怪……」
說著，她抱起手中的布包連滾帶爬的衝出了院子：「救命呀！妖怪！救命……」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年聳聳肩，沖易凈道：「這麼不經嚇，這位哥哥可嚇到了沒有？」
易凈挑眉：「未曾。」
少年輕輕的笑：「那哥哥晚安。」
說罷，他便就要上樓去了。
剩下的人被鬧了一陣，有的心中憤憤，有的倍感精疲力盡，也都紛紛散去休整了。
易凈躺在榻上，突然聽見有人輕輕的敲門。
打開房門，便看見房門前站了一名少年。
只見他伸過一隻手來，修長白凈的手間躺了幾顆銀錁子：「哥哥，你的東西掉了。」
易凈張了張口，卻是沒有接過那幾顆銀錁子：「閣下何方神聖？」
「哥哥喚我阿玄就是。」他看著易凈笑，笑容著實艷麗，易凈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過那幾顆銀錁子，重掩上房門。
靠在房門上，易凈才發覺他是在曲解他的意思。
看來這少年的心思也巧妙，不知是哪家大家府宅里的公子哥。
易凈看了看手中的銀錁子，心道這世道好人不敢當。一不小心還要成為「飢不擇食的負心漢」。
將霜寐放立在床沿，易凈半合著眼，隱隱約約聽見有水聲響動。
到了黎明時分，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易凈收好霜寐，去了堂前。
那位名叫阿玄的少年正坐在堂上，百無聊賴的撥弄著桌上的一個海螺——照當地說法，應該是叫做千手觀音。
不知道觀音知道了自己被人「戳來戳去」的會有什麼感想。
易凈心中胡亂想到。
「哥哥準備去哪裡？」
見了易凈，阿玄的眼睛似乎轉動了一下，亮晶晶的看著易凈。
易凈見了他，語氣也忍不住軟和了幾分。面對這樣一位少年，恐怕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語氣也硬不到哪裡去：「……唔，漁鎮……去嗎？」
阿玄聞言，順手將那海螺收回了袖中，站起身來道：「我們走吧。」
撐著從店家那裡借來的油紙傘，二人並肩前行。易凈才發覺少年差不多和自己一樣高，都是半大的孩子，不知以後還要比他高上好長一截呢。
易凈沒有說話，那少年也沒有說話。二人走著走著，到了漁鎮已經是傍晚時分。
易凈看了看身旁的少年，他不是凡人，走了一日不吃不喝倒也沒有什麼，只是這世間的公子早就應該喊苦喊累了。
「哥哥，可是累了？」阿玄見易凈看自己，關切的問到。
天上的雨水淅淅瀝瀝，漸漸有了趨大的樣子。易凈聽到自己的聲音：「未曾，不過今晚看來我們是回不去了的，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阿玄不疑有他，眯著眼睛打量眼前的鎮子：「好，不過哥哥，這裡好生不尋常。」
此時正值晚膳時分，整個鎮子居然靜悄悄的，宛若一座無人之城，煙雨朦朧的鎮子上，每一戶人家都緊閉門扉。透過門縫，只見裡面黑黝黝的一片。
二人順著青石板鋪成的路，一路向前。青石板的石縫裡長了許多紅色的腥草，雨水淌過時竟像鋪了一地的血水。
易凈心中莫名，明知道此處不同尋常，卻又毫無察覺到危險之意。
鎮子上的戶戶人家若靜默著的幽黑巨眼，緊緊的盯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再向前幾步，拐個彎，卻見著一戶人家不合時宜的開敞著大門。
這戶人家突兀的出現在雨幕中，粉牆黛瓦，與周圍灰濛濛的一片格格不入。
硃紅色的大門敞開著，有一團黑影蜷縮在門檻上。
二人撐著傘，走進了些才透過白霧看見的那團黑影——那是一位乾瘦巴巴的，又黑又小的老頭兒。他佝僂著背，「吧嗒」著手中的旱煙，目光獃滯的望著雨簾。
易凈沖他做了一揖：「這位老人家……」
「天下雨了，淼神發怒了。」老頭沒頭沒腦的道。他的聲音，若尖厲的指甲刮沙著破銅，聽的人頭皮發麻。
易凈凝了凝心神，又道：「這位老人家，請問……」
「天下雨了，淼神發怒了……」這次這位老人終於肯把他的目光從雨幕之中收回來，目光冷冷的看著易凈。
兩行血淚從他的眼眶滑落，順著他那張老臉上的溝壑縱橫了整張臉。
「天下雨了，淼神發怒了……」
「天下雨了，淼神發怒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像是在說給誰聽一樣，支著破銅似的嗓子聽的人耳膜發聵。
「哥哥，」阿玄一扯易凈的衣袖，易凈頓時感到隱隱發昏的頭傳來一陣清涼之意。
「是個遊魂。」
那老者的身影漸漸的消失了，連著那粉牆黛瓦的大房子。
矗立在他二人面前的是一座院門大敞的小院。從外向內觀望，只見的雜草蔥蘢，那小院里的小樓坍塌了一半。
易凈心道看樣子還能湊合湊合，就率先走了進去。
二人在屋內支了個火堆，只聽得易凈問到：「阿玄似乎對鬼魂一事頗為了解？」
阿玄眯著眼睛笑：「略有耳聞罷了。」
暖黃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只聽見他漫不經心地道：「天地精怪，各路神君，魑魅魍魎，都是有的。」
易凈聞言，又道：「天下之事，阿玄懂得可不少。」
阿玄把目光緊緊的盯在易凈身上，也沒反駁：「哥哥若是想知道些什麼，大可以直接詢問我。阿玄必是知無不言，不敢有半分虛假。」
「結識一日，還未知曉阿玄的全名。」
阿玄聽聞，看著易凈笑道：「哥哥好生狡猾，我也不曾知曉哥哥的名字。」
易凈撫掌，爽快道：「姓易，單一字凈。」
「易凈……」阿玄將這二字似在舌尖滑過一遍，聽得易凈不由得有些耳赤。
「阿玄……」易凈忍不住低低的喊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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