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誰都不會看見
5.33
尉遲容琛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靜止了，除了那輛快要掉落的馬車，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他只覺得自己所有的氣血和精氣神，在這短短的幾個瞬息，差點用盡。
尉遲容琛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滿心滿眼都是「馬車不能掉下去」，他用盡全力向馬車撲過去，想以肉身擋住它。
他半點也沒有想過，玄鐵製成的馬車重達千斤，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抗的，根本就是必死的一擋。
而在尉遲容琛接近馬車的瞬間，被一個溫熱柔韌的身軀撲了滿懷，他措手不及被撲倒，後背撞在地上，是令人無比幸福的疼痛。
熟悉的氣息讓他的心回到原位，幾乎是條件反射，他順勢翻身，用自己的身體將那人牢牢護住，為他抵擋所有的傷害。
馬車也在此時衝下了懸崖，幾經碰撞之後好一會兒才聽見轟然落地的聲音。可想而知，如果尉遲承孝還在車裡，是一個怎樣危險的狀況。
世界在這一刻又恢復了它的轉動，好像有什麼破裂又重建，令人百感交集，巨大的絕望後接踵而來的巨大喜悅，讓尉遲一時有些忘記了當前的處境，有了那麼片刻的愣神。
「王叔小心！」
一語未畢，尉遲承孝突然大力翻身，壓在了尉遲容琛的身上，同時傳來的，還有尉遲承孝的悶哼聲。
尉遲容琛回過神來，發現小皇帝在千鈞一髮之際，為他擋了一箭，頓時戰意大漲。
「皇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順勢把小皇帝抱住，轉身，將自己再一次擋在危險的來源。
好在對方跟過來的弓箭手不多，只射來這麼一箭。
「王叔，我無事，你小心。」小皇帝的聲音雖然壓抑，但聽起來還算正常。
這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尉遲容琛盡量輕柔又快速地把尉遲承孝抱到樹后，第一次語氣凌厲地命令他：「呆在這裡，找機會跑！」
不等小皇帝說話，尉遲容琛轉身迎上黑衣人的刀，這一次，身後的人再沒有什麼可以防護，他必須寸步不讓。
這一次，尉遲容琛的心境都不一樣了，如同一隻守護自己領地的野獸，拿出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和拚命的姿態。
想要殺他，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
尉遲容琛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讓黑衣人的招數也變得更加凌厲，完全和之前只想用輕功把他引走時不在一個檔次，看來這次知道引不走尉遲容琛，所以打算硬拼行刺了。
尉遲容琛看準時機，近身鎖喉，準備一招把黑衣人擊斃，但同時，黑衣人的刀也會砍在他的右臂。
「王叔！」伴隨著小皇帝的喊聲，「咄」的一下，一隻帶著血腥味的箭撞上了黑衣人的刀，讓它偏離了方向。
尉遲容琛抓緊這個空檔，避開了這一刀，改鎖喉為重拳，把黑衣人敲暈了，必須留下活口，好查清楚背後的主使。
「臣救駕來遲！」
這是柳月卿的聲音！隨之而來的，還有馬蹄聲和刀兵相撞的聲音。
尉遲容琛知道前面不需要自己再管，因此再也顧不得多看一眼，連忙回身去看尉遲承孝，卻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心神俱喪時，又聽見小皇帝微弱的聲音：「沒……沒傷到要害，我已經把箭拔了，傷口也不深，但這箭有毒……」
絕望又變成了驚喜。
如果不是此刻時機不對，尉遲容琛真是想要暈過去，這麼嚴重的乍驚乍喜，真的很容易心梗好嗎！
話不多說，果斷的十三王爺沒任何猶豫，摸索到小皇帝的右肩上傷口處，湊近雙唇，狠狠吸了上去。
之前，尉遲承孝擔心自家王叔分神，躲到樹后，但也沒有閑著，檢查了一下傷口，發現中的箭並不深。
他當機立斷，拔下了箭，握在手中，眼珠一下不錯地緊盯著尉遲容琛和黑衣人，隨時準備援手。
然後他發現自己很快半邊身體就麻木了，趕緊用還沒有麻的另外一條手臂從懷裡拿出解毒丸服下，然後卻連按住傷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將肩膀抵在樹上。
眼看自家王叔完全不要命地準備用自己的右臂去和對方換命時，他用力把箭擲了出去，然後整個人就再沒有了力氣。
看見奔過來的王叔，月光下清晰可見他絕望的表情，心裡劃過說不清的喜悅。
當王叔在為他吸血的時候，他想要阻止，想要告訴他自己已經吃了解毒丸，但卻再沒力氣說話了，傷口不知道是因為中毒還是別的什麼，變得格外酥麻。
這樣酥麻的感覺慢慢包圍了小皇帝，讓他失去了知覺。
尉遲容琛把平生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氣，都用在了嘴上，連眼淚流了滿臉都沒感覺到。
可小皇帝還是不見起色，驚惶緊張之下，尉遲容琛根本就毫無所覺地被毒倒了，一頭栽在小皇帝旁邊。
待柳月卿趕到，繞過衛兵們和敵方的戰鬥，焦急又絕望地搜索皇上的位置。
「皇上，臣來救駕了！」
他不斷地喊著這句話，希望能聽見皇上的聲音，可是卻一直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的心一點一點沉入谷底。
馬車墜落的轟然響聲讓他心裡更是絕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拚命往發出聲音的方向跑去。
然後，月光下，看到的正是兩人都倒地的場景。
十三王爺的身邊還掉落了一把刀，看得出來，在他倒地之前，是拿在手中的。
心驚膽戰都形容不了柳月卿此刻的心情，他再也顧不上君臣禮儀，踉蹌著撲到皇上的旁邊，深呼吸好幾次，才敢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
然後，一向很注意自己儀容整潔，行動如行雲流水的柳月卿，一屁股坐在了小皇帝的身邊，擦去眼角的淚，忍不住仰頭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卻又有新的淚水出來。
月光透過雲層灑下，在柳月卿的眼角映照出晶瑩剔透的閃光。
他在真心地笑著，卻有閃著光的眼淚劃過稜角分明的臉龐，滴落在毫無所覺的那人發梢。
只是這一幕，再也不會有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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