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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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陸醫生！陸醫生呢！」
凌晨一點。
A市一院急診通道，車輪劃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幾個護士圍繞在醫用推床邊急促地前行。
「患者情況。」陸行風接過小護士遞來的手術服焦急地趕往手術室。
小護士不敢怠慢連忙報備：「開放性胸腹損傷，急性失血引發失血性休克，現在血壓變低、呼吸急促，隨時有生命危險！」
「嗯。」陸行風點點頭道：「準備手術。」
手術台已經準備就緒，陸行風掃了一眼心率監護儀，屏幕上心率數據正大幅度亂跳，傷者病情不容樂觀。
他戴上醫用手套低頭看向手術台中躺著的患者。
是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的年輕男人。
失血過多的蒼白面孔間透著一股暗沉的死氣，未乾涸的血跡浸透了緊鎖的眉眼，大抵是因為內臟受損沒少吐血，連嘴角邊都有凌亂的血痕。
似乎是感覺到了周圍人的視線，原本昏迷中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茫然地向周圍巡視了一圈，眼神渙散氣息虛弱，直到視線落在陸行風身上，原本渙散的目光忽然重聚起來透出幾分警惕。
「陸……行風。」他氣息凌亂地喚出一個名字：「你……咳……你怎麼……」
他的聲音太輕了，就像是殘風中最後一縷燭火，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麼，留下這句話就體力不支沉沉合上了眼皮。
「患者還有意識！」
「陸醫生，手術刀！」
旁邊協助的巡迴護士將手術刀遞給陸行風，陸行風應了一聲，接過手術刀的手卻微微頓了一下。
剛剛那一眼陸行風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認識這個男人。
或者說，陸行風認識的是九年前還處於少年時期的林諾。
陸行風高中的時候在A市市一高重點班讀書。
重點班的學生無外乎兩種：成績好的或者家境好的。
林諾是前者，夏季是後者，而陸行風是兩者兼具。
十幾歲的少年時光，和那些一頭埋進書海里悶頭苦讀的少年不同，夏季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彷彿高中枯燥的生活中冉冉升起的小太陽，總是充滿了盛夏的熱情。
就連一向懶於社交的陸行風都難逃脫夏季的魔爪，在他多次以抄作業為借口的糾纏下，兩人不知不覺就成了朋友。
「本次期中考成績年級第二的學霸，來說說你的感受吧！」夏季彎著嘴角將作業本捲成話筒湊向陸行風。
「沒什麼好說的。」
陸行風皺起眉頭推開他遞來的話筒。
「別生氣嘛，」夏季笑眯眯道：「林諾也不是故意的。」
說著他就拽住從旁邊經過的林諾，朝他眨了眨眼睛。
林諾不明就裡，抱住課外習題的手臂下意識收緊，飛快看了一眼陸行風后才小聲地問：「什麼？」
「這次你又是年級第一，」夏季撲向林諾，抱住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用力蹭了蹭：「你也太厲害了吧，下次作弊我抄你的好了！」
「作弊不好。」林諾搖了搖頭。
「可是諾諾，我成績差，如果不作弊我就要被踢出重點班了。」夏季癟了嘴泫然欲泣。
「那……」林諾有些為難。
「我有辦法了！」夏季不依不饒地黏在林諾身上：「等這周你打工結束，來我家幫我補習功課好不好？」
「他哪來的空。」陸行風打斷他的話：「你真想補習，以後每晚我給你補。」
林諾聞言抬頭偷偷看了眼陸行風，見他說的不像是假的才移開視線。
「我不要！」夏季滿臉嫌棄：「你一點耐心都沒有。」
夏季又去搖林諾的胳膊：「諾諾，你就幫幫我吧，我再考不好我爸肯定要削我。」
見林諾有些動搖，他眼珠子轉了轉補充道：「我可以付給你補習費。」
「我…」林諾對夏季輕輕笑了笑：「有空。」
「切。」陸行風毫不避諱：「見錢眼開。」
林諾那句「不用補習費」就堵在了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陸行風討厭他，林諾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得到。
高一的時候他和陸行風並沒有太多交集，那個時候陸行風對林諾來說不過是個成績優異的競爭對手。
兩個人是學校優等生花名單上的常客，但林諾總是壓陸行風一個名次穩居第一，儘管如此陸行風的名聲卻比林諾響太多。
陸行風長得很好看，五官清朗分明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眉眼卻深邃得如同經歷了風霜，深邃又多情，再加上在同齡的男生中出類拔萃的身高，黃金比例的身材肩寬腿長往那一站就是活體的衣架子。
每天排了隊來重點班門口窺探陸行風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個。
只是那些女孩子往往在看到陸行風身邊的夏季時，難免都會發出小聲的驚嘆。
「哇，你看那個男孩，長得好漂亮啊！」
「是啊是啊，像個瓷娃娃，皮膚也太白了！」
「睫毛好長！啊啊啊他剛剛是不是對我笑了？」
「他們好配。」
「他們好配X2」
「我也覺得！」
無數竊竊私語總能準確地傳入座位靠窗的林諾耳朵里。
排行榜單上和陸行風名字緊貼著的是林諾，可就連林諾都不得不承認，比起自己，夏季和他站在一起的模樣更加賞心悅目。
那段時光，林諾總是遠遠看著他們從不靠近。
直到高一暑假的時候，林諾在打工的餐廳遇到了夏季。
夏季坐在喧鬧的餐廳中，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端著餐盤朝他走來的林諾。
「你怎麼在這裡？」他的視線落在林諾剛剛被客人不小心碰到身上的油漬間：「衣服都髒了。」
林諾連忙伸手遮住那塊已經發黑暗沉的油污：「我不小心，你先、您先請用餐。」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夏季的問題，這其實是他第一次和夏季交流。
他們處在一個空間，可一邊是凡塵中輾轉的普通人，另一邊卻乾淨得彷彿童話里的小王子。
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諾不免有些尷尬，他匆匆忙忙放下夏季點的菜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林諾整個人都心神不寧起來。
夏季知道他在這打工了，未成年打工犯法，夏季和陸行風關係那麼好，萬一他告訴陸行風怎麼辦？
林諾不是個在意別人看法的人，但是陸行風是個例外。
他很害怕這個總是在排行榜上和自己競爭的少年知道，他原來有這樣狼狽的一面。
他更害怕陸行風知道後會覺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對手。
林諾一瞬間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想轉身告訴夏季，不要將他在這裡打工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可等他忙完手中的事走回夏季的座位邊時，夏季早就離開了。
林諾一整晚都睡不著，他擔心第二天陸行風就會知道這個消息，他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僅有的一點驕傲也就此瓦解。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擔憂，第二天中午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去了餐廳。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
當他看到早就坐在位置上，看到他進門就朝他不停揮手笑得一臉燦爛的夏季時，林諾的心彷彿被人打了一拳重重悶痛了一下。
夏季對面坐著的面無表情的陸行風，林諾躊躇了片刻也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林諾，這兒！」
夏季以為他沒看見，站起來喊他。
林諾捏緊背包帶，猶豫了下走過去道：「你們好。」
「看吧，我就說他在這兒打工，」夏季捧起菜單：「這家的菜真的很好吃！」
「林諾，你有什麼推薦的嗎？」
林諾小聲道：「芝士乳酪龍蝦飯很好吃。」
「那就這個了，我請客！」夏季顯然心情很好：「林諾，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整個點單的過程陸行風都沒有說話，他始終看向林諾，本來就深邃的眼神此時更像是要在林諾身上燙出個洞一般，銳利而複雜。
林諾咬了咬下唇：「我還沒換工作服，我先讓其他人來幫你們點單。」
「誒，別呀！」夏季拉住他的衣角：「我就是為了你才來的！」
為了我？
林諾心中一滯，為了嘲笑我嗎？還是為了宣誓你們的高高在上，可以堂而皇之坐在這裡享受我的服務？
但下一秒看到夏季焦急的神情，林諾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和夏季不是很熟，夏季沒有理由為難他。
儘管如此，一想到陸行風還是知道了，一觸及陸行風審視似的目光，林諾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雜陳。
「我有些忙……其實別人比我做得更好…」
「你討厭他？」
開口的是陸行風。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林諾下意識反駁。
「我沒有。」
「你覺得他今天特地過來就是為了嘲諷你在這打工？」
「我……」被說中了心事，林諾一聲不吭。
「你這麼腹誹別人。」陸行風聲音低下去：「挺討人厭的。」
「你怎麼說話呢！諾諾，別理他，他脾氣就這樣。」夏季這下總算明白為什麼林諾對他態度冷淡了。
他的眼神里有了內疚：「你如果介意，我以後不來了。」
「但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你安安靜靜的性格很討人喜歡。」
「做朋友？」林諾有些難以置信。
進入高中以來，他太過安靜的性格讓他始終沒有交到朋友，沒想到夏季居然是第一個向他遞出橄欖枝的人。
他有些靦腆的抿了抿嘴角，半晌后才誠懇地回應：「謝謝你。」
那之後夏季就經常拉著陸行風來餐廳幫忙。
林諾的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怎麼好所以暑假他才會出來打零工。
但陸行風、夏季不同，他們兩個人家境優渥，從小不知人間疾苦的長大，根本無需打工。
陸行風顯然不太願意和林諾接觸過多，然而每次抗拒過來餐廳，夏季只要流露出一點可憐兮兮拜託他的模樣，陸行風立刻拿他沒辦法。
三個人在夏季的維繫下居然建立起了勉強算作友情的感情。
不過很顯然是單箭頭。
夏季把他們都當朋友，但是他們兩個卻都只把夏季當朋友。
這樣微妙的關係一直持續到高二。
夏季出意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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