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8
第四章
陸行風手術多，儘管他是主治醫師，林諾住院期間也很少見到他。
他和陸行風之間的事情沒有了斷過，即使九年前他們就沒有再聯繫過，但只要陸行風心裡對他還有恨意，林諾就永遠活得不自在。
林諾沒想他會放過自己。
但他也的確不想見到陸行風。
不過陸行風不來，負責這間病房的護士倒是經常過來。
林諾對這個護士印象很深，送進醫院的時候迷迷糊糊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李純。
李純有雙很漂亮的眼睛，漆黑烏亮眼底透著清澈，見到林諾時這雙眼睛總是笑意盈盈，好像她的生活中沒有壞事，只有好事。
林諾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了夏季。
「發什麼呆呢？」
李純手裡捧著輸液盒走進病房，她順手把瓶瓶罐罐放在了床頭的桌上：「扎針了。」
林諾聞言把手遞過去：「麻煩您了。」
他的兩隻手腕間已經排了一排針孔，李純握住他的手腕，從左看到右，砸了咂嘴：「看著很讓人心疼啊。」
林諾忍不住笑道：「今天還是扎左手。」
「怎麼，那陪護的小子又加班？」
「嗯，」林諾道：「月底了，刑警隊比較忙。」
「得了，哪天不忙。」李純朝他做了個鬼臉：「醫院也一樣。」
「第一瓶估計一小時，」她拍了拍林諾的手腕，找准血管熟稔地將針頭扎進去：「你自己看著點，快滴完了按鈴。」
林諾正想誇她兩句手法精準，病房外就多出個身影，他一下子噤了聲，抿唇盯向房門口。
李純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陸行風。
「親愛的！」李純毫不避諱地朝他拋了個媚眼。
林諾看到剛才還一臉嚴肅站在門口的陸行風，聽到李純這聲「親愛的」后，臉上露出個無奈的笑容。
「我都給小林輸完液了你才來。」
「剛忙完，」陸行風走到她面前，一眼也沒看林諾，他抬手板正吊瓶的位置：「這估計要滴到下班。」
「李護士，」林諾接道：「我可以自己拔針。」
「你別擔心，我哪天能按時下班了。」李純依然笑眯眯的：「而且，陸醫生這不是來了，哪能讓患者自己動手。」
下一秒又假裝哀怨地看向陸行風：「唉，果然長得好看的有優待，醫生來你這比去其他病房都勤快。」
「行了，」陸行風用手中握著的病歷作勢拍了拍她的頭：「我去查下個病房，你早點下班。」
陸行風從進來到離開都沒和林諾講一句話。
林諾坐在床邊看李純的背影，她披肩的長發束成一團包在腦後，一身乾淨的護士服讓她顯得有些嬌小，怎麼看都和記憶中的少年毫不相同。
可是，她的語氣與神態，還有那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總是和記憶中夏季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林諾耳畔迴響起李純剛才那一句自然而然的「親愛的」，再聯繫到陸行風習以為常默認又寵溺的態度。
「李護士。」林諾的語氣里有幾分遲疑：「您和陸醫生……是在交往嗎？」
「啊？」林諾的聲音很輕，李純差點沒聽到他喊自己：「別您啊您的，叫我小李好了。」
「嗯，」林諾苦笑道：「你們很般配。」
「般配？」李純擺出個遺憾的表情：「我哪有那個榮幸進陸醫生的眼。」
她走過來將要送去其他病房的點滴瓶整理了下，見林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反而有了說下去的衝動。
「只是我單方面明戀他罷了。」她笑道：「我對陸行風一見鍾情，追了他很久。」
「然後呢？」
林諾的表情很安靜，但眼底卻跳動出一股炙熱的火焰，蘊藏著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期待。
李純微愣了一下道：「然後他拒絕我了。」
「拒絕？」林諾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意識到為什麼陸行風會拒絕了。
「對呀，」李純咳嗽了一聲，板起臉來：「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心裡有放不下的人。」
「他那天就是這麼拒絕我的。」
「放不下的人……」
「是啊，他就是這麼說的。」李純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你說，能被陸醫生那樣的人惦記，對方一定也非常優秀吧！」
李純抱怨道：「既然都是放不下的人了，那應該不在陸醫生身邊，好想見見看啊，也好讓我徹底死心。」
「去世了。」
林諾的聲音微微顫抖。
「啊？」李純沒聽清。
「沒什麼。」
「不過他不願意說，我就也總拿他開玩笑，『親愛的』也只是平時喊著玩的。」李純端起輸液盒繼續念叨：「其實，陸行風以前總讓我別這麼喊了，今天可能是心情好居然沒制止。」
李純看了眼點滴：「行了，我得去下個病房了，你一會結束了記得按鈴！」
「好。」林諾握緊了床單：「謝謝你。」
直到李純走出病房，他才如釋重負地靠向身後的枕頭。
點滴冰涼的液體一點點流進身體里，他猶如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疲憊地閉上眼睛，可腦海里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陸行風當然不會制止。
或者說，陸行風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
連他能夠看出來李純和夏季有多相似，和李純朝夕相處的陸行風，自然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
所以，陸行風故意在他面前擺出一副和李純親密無間的模樣，也料定了他一定會問。
無論他是出於這些年來對陸行風的賊心不死而詢問，還是想放下心中的一塊石頭確認陸行風已經有了歸宿，他都會開這個口。
陸行風無非就是想告訴自己，看吧，這些年，他陸行風對夏季念念不忘。
林諾喃喃道：「念念不忘啊……」
的確該用上這四個字。
林諾知道陸行風對夏季的感情，遠不止友誼這麼簡單。
陸行風對夏季的感情，和他對陸行風的一模一樣。
九年前，在陸行風撞見林諾對他懷有其他心思前，林諾就已經發現他對夏季抱有同樣的感情。
陸行風自認為掩藏的很好。
他對夏季總是適當的寵溺，所以夏季想做的事情他都儘可能的陪他完成，但是該保留自己一絲底線的時候，他也會義正言辭的拒絕夏季偶爾天馬行空的提議。
看起來亦師亦友，彷彿再交心不過的知己。
但林諾卻知道那些所有的小心謹慎背後，無非是害怕多前進一步，透露出的喜歡會瞬間淹沒所有的理智。
眼睛是最藏不住心事的，陸行風對夏季的喜歡，即使是在板著臉教育夏季不要胡鬧的時候，也有溫柔順著他的眼角偷偷溢出來。
所有的一切，林諾都看在眼裡。
他一言不發，假裝渾然不覺。
直到夏季的成績直線下滑，終於成了重點班的吊車尾，他面對岌岌可危的分數，成天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就無法留在重點班直升高三。
高中大大小小的模擬考應接不暇，他在考試前抱著課本視死如歸：「小陸同志，我如果這次犧牲了你一定要記得我啊！」
「放心。」陸行風頭也不抬繼續刷題：「你肯定會犧牲。」
「呔！你這沒人性的傢伙。」他們三個人座位挨得很近，夏季見陸行風愛答不理，就湊過來纏林諾：「諾諾，上次我說的補習……」
林諾看見他皺成一團的漂亮臉蛋，有些於心不忍地笑道：「好，今天晚上我幫你補習。」
「諾諾~你真是人間天使，我愛慘你了！」
「那你快從天使身上下來，」林諾作勢推了推吊在自己身上的夏季：「天使的翅膀都快被你壓斷了。」
「嘿嘿嘿，遵命！」
陸行風隔著兩個座位突然抬頭道：「我也去。」
「你不是不管我死活么，」夏季洋洋得意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和諾諾比誰教得好對不對？」
「我說你的好勝心也太強了。」他拍了拍林諾的肩膀：「不過想也知道，肯定是溫柔又耐心的諾諾更勝一籌啦！」
「未必。」
陸行風的語氣很冷，他甚至沒有多餘的耐心去接這個關於「林諾」的話題，在告知了夏季他的決定后就開始收拾書包準備走人。
林諾連忙將書桌上的課本收進書包率先站了起來。
夏季家特地在市一高附近買了套學區房供他讀書，但是父母和夏季的哥哥夏森卻沒有陪同他讀書。
回去的路上，林諾借夏季的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備，打完電話就聽到夏季正在和陸行風拌嘴。
夕陽西下，身形修長的一對人走在一起，影子在昏黃的餘暉中交錯到一起，畫面看起來竟有了幾分浪漫。
林諾甚至有些不忍心走過去打擾他們。
「我爸媽又出國忙生意，這次正好去了我哥讀研的學校附近。」夏季咬牙切齒：「我還想正好讓我哥買點當地特產托我媽給帶回來，結果他一接電話來就是督促我好好學習。」
「切，」他小聲嘀咕道：「我就算不好好學，大不了出國。」
「走慢點，等下諾諾。」話說了一半，林諾忽然停下腳步看向身後的林諾。
林諾這才小跑過去，剛走到他旁邊就被夏季一把摟進了懷裡：「但我捨不得你們兩個，只好留下來讀書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嗯……嗯。」林諾支支吾吾被他摟得喘不過氣，只好小聲應了兩句。
「感動。」陸行風眼皮都沒抬：「今晚先來十套題。」
「哇你果然沒人性！」
林諾剛推開夏季，就撞見他眉飛色舞的抗議，一臉少年特有的張揚，忍不住偷偷笑了。
「諾諾，你笑起來真好看。」
夏季一把抓住林諾的手捂在胸前，滿臉真誠：「你應該多笑笑。」
「啊……」林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學著陸行風的模樣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那再加一套題吧，十一套。」
「林諾，你學壞了！」
「這叫近朱者赤。」
說話的是陸行風。
在林諾的印象中，這是他們成為「朋友」以來，陸行風第一次主動接他的話，甚至還帶了點讚賞的意味。
大概是受了氣氛的影響，也或許是夕陽太過溫柔，他的語氣里突然就多了幾分溫情。
林諾反而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只是，這樣溫和的態度並沒有維持太久。
章節評論(1)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