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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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喜歡宋馳?
林諾抿了抿唇沒有反駁。
他應該習慣的,在陸行風的眼裡,他的喜歡不僅噁心,還很廉價。
所以,他半夜擔心朋友趕過來照應宋馳,在陸行風看來,不過是勾搭不上他后又投懷送抱了另一個人。
「是,」林諾不想和他糾纏下去:「那麼麻煩陸醫生讓一下,我要送他回酒店了。」
「酒店?」宋馳連忙搖頭,酒精上頭現在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不去酒店,太臟、髒了……林諾,我跟你回家,好不好嘛?」
宋馳已經醉成一灘爛泥,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此時東倒西歪的往林諾身上湊,鋪面而來的一股酒氣熏得林諾咳嗽了幾聲,但看到他眼睛里滿滿的期待,沾了酒意還亮晶晶的林諾心一軟沒有直接拒絕,想說些軟話勸他聽話。
「當然可以,」陸行風冷哼了一聲:「他求之不得。」
如果只有他和宋馳兩個人在場,林諾說什麼都要把他送到酒店去,別說是跟他回家,就連他的家門都不會讓宋馳踏進去。
他不想耽誤宋馳,連一點希望都不能給他。
但聽陸行風這樣說了,他就算此刻拒絕了宋馳,落到陸行風的眼裡也不過是欲拒還迎,還不如順手幫一把宋馳。
畢竟也是認識兩年的朋友,林諾知道宋馳有潔癖,也不能真的讓他流落街頭。
「好。」林諾面不改色:「我帶你回家。」
他一隻手扶住宋馳,另一隻手取出手機叫了計程車。
在陸行風的印象中林諾一向性格唯唯諾諾,夏季出事前他不愛講話,總是遠遠地偷看他一眼,一旦觸及視線立刻就會縮回去像是犯了莫大的錯事,夏季出事後他變得愈發沉默,連看都不敢多看他,低眉順目滿身縈繞著化不開的哀愁。
十幾歲的林諾的存在本身就是令陸行風避之不及的一場瘟疫。
再見面時,林諾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只剩下了冷淡。
陸行風不知道這些年林諾都經歷了什麼,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記憶中的林諾的確是很溫和的一個人,而不是現在這樣看起來渾身是刺實際上不過是連解釋都不願意的人。
他似乎已經學會了如何應對冷嘲熱諷,他可以坦然的接受,就彷彿他自己也覺得:沒關係,他就是瘟疫,所以不能與別人有過多交集。
陸行風皺了皺眉,他看到林諾艱難地扶著宋馳往酒吧外走,宋馳醉起來不鬧事只是愛犯困,現下整個人都半醉半醒,看向林諾一個勁兒傻笑,同時腳下打晃眼皮子打架。
「諾諾……」他迷迷糊糊地喊林諾的名字。
陸行風看到林諾在聽到「諾諾」兩個字後腳步一頓,他握緊了拽住宋馳的胳膊。
「別這麼喊我,宋馳。」
他的聲音很輕,接著微微咳嗽了兩聲,似乎是終於牽動了傷口。
陸行風這才想起來他也不過才出院一個月,也不知道有沒有去別的醫院繼續治療,傷口如果惡化感染了只會反覆發作,對復原很不利。
到底是醫者職業病。
陸行風有些自嘲,在那一瞬間,他居然有些擔心林諾。
陸行風去吧台結了賬再出門時,林諾喊的車還沒到,他扶著靠在他身上的宋馳,還在輕聲安撫宋馳。
「有沒有不舒服,想吐嗎?」
宋馳口齒不清的搖頭,嘴裡還在嘀咕:「諾諾……我就想喊你諾諾……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你?
還是不喜歡被喊諾諾?
無論是哪一個「不喜歡」,陸行風心裡都有答案。
計程車時機剛好地抵達了酒吧,司機搖下車窗操著帶口音的普通話豪爽地問:「是你們叫的車嗎?」
「是,」林諾點點頭扶了一把宋馳:「師傅,他有些醉了,能不能幫幫忙把他搬上車?」
「我來。」
不等司機開口,陸行風先一步拉開車門。
司機這才發現還有個醉鬼,連忙咋呼道:「哎喲,這小夥子不會吐車上吧?」
林諾見司機有些為難,想說些客氣話,如果司機不同意載人他再想其他辦法。
「不會,他沒喝多少。」陸行風打斷他的話:「其實就是酒淺容易醉還偏要喝。」
「現在的年輕人啊,」司機咂嘴:「要愛惜自己啊,不能喝還喝。」
「是,」陸行風笑道:「師傅說得有道理。」
「行了,上車吧。」
陸行風道了兩聲謝,拉開後座的車門扶過宋馳往車裡送,等安頓好了見林諾還站在車邊,也沒多說什麼,他順手拉開前門坐到副駕駛座:「上車。」
這個點兒喊車不太方便,林諾小聲道:「好,謝謝。」
明明是他叫的車,陸行風倒挺自來熟。
「走吧,去向遠花園32區。」
「向遠花園?」司機掃了一眼喊車時目的地的定位:「我記得不是……」
陸行風神色自如:「臨時改了。」
「行,那坐穩了。」
林諾上了車也不開口,陸行風住的小區就在這附近,先送他回去也不過是順路的事情。
陸行風卻忽然開了口:「他住我家。」
林諾皺了皺眉:「我不會對他怎麼樣。」
「我更不會對他怎麼樣。」
林諾沒有再說話。
宋馳真的就和陸行風說的一樣,酒淺易醉但酒品還不錯,一路上安靜地靠在他肩膀呼呼大睡。
都說酒品見人品,宋馳醉了后不罵街不鬧騰,可見骨子裡其實是個還不錯的人。
林諾當然知道宋馳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
他追了自己兩年,從一開始不熟悉林諾覺得他年紀小又是富家小少爺,多半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小少爺的一時興起時間有些久,久到他從宋馳所在的C市調任回長大的A市就職時,宋馳依然對他念念不忘。
就算長久見不到面,宋馳依然熱情不減。
有些人天生長情,刻在骨子裡改都改不掉。
林諾無法嘲笑宋馳,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喜歡,這對宋馳來說太不公平,他全心全意心裡裝著自己,可自己心裡也全心全意九年來都只惦念一個人。
林諾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陸行風,他在和司機聊天,嘴角帶著笑意語氣里洋溢著愉悅,輪廓被車窗外一路流連的霓虹燈映照得柔軟而溫和。
這些年他好像變了許多,比之從前目中無人一臉傲氣的陸行風,他似乎柔和了許多。
陸行風變成了他想象中的樣子。
他曾經想過,如果夏季還活著,會不會有一天他們會在夏季的撮合下漸漸緩和了關係,也許再多幾年,陸行風也會發現他其實並不是他所想的那種為了巴結才接近夏季的人。
甚至,有一天陸行風也會對他笑一下說:「這些年有你這個朋友,其實也不錯。」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奢想,帶著罪惡的願望,林諾每想一次就會負罪感重一點。
這一切之所以無法實現,是因為他沒有來得及救回夏季。
他移開視線看窗外進入住宅區后逐漸黯淡下去的燈火,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一段路,反而平添了幾分寂寥,他垂下眼眸情不自禁道:「陸行風,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過得怎麼樣?
他怎麼會過得好。
林諾問完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過分,他也不期待陸行風會回答自己。
陸行風正和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冷不丁聽到林諾開口,他一瞬間忘記了接司機的話。
林諾的聲音太輕了,輕到侃侃而談的司機甚至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但偏偏陸行風從剛剛開始,就借著指路的借口,抬頭朝後視鏡里瞥了一眼,後座太安靜讓他心裡莫名覺得有些不安。
他看到宋馳靠在林諾身上,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林諾怕他滑下去用手輕輕托住了他的肩膀,宋馳也不知道酒後嘟囔了什麼,林諾無奈地揚起了嘴角。
很多年前,高二期中考試一考完,夏季就拉著他們去了操場,他一下子拽住林諾雙雙跌坐在地上。
「諾諾,我快累死了,」他仰頭活動了下脖頸:「也不知道這次掛了幾科,回去要挨幾頓打。」
「不會的,你這次進步一定很大。」
林諾笑著把自己的校服墊在他身後,夏季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躺上去而是順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還不是因為有你們幫我補課。」
「嗯,」林諾沒有推開他,他放鬆了肩膀讓夏季靠的更舒服點:「這幾天好好休息一下。」
夏季聞言一把抱住林諾撲進他懷裡:「這才像人話嘛!你都不知道剛剛我和陸行風說我太累了,他怎麼回我的!」
林諾瞄了一眼還站著的陸行風,小聲問:「他怎麼回答的?」
「他說啊,」夏季抬眸瞪了一眼陸行風:「他說我這破成績就算累死了,都不會有進步。」
林諾聞言咯咯笑了,笑意順著彎彎的眼角流露出來藏都藏不住。
那時候的林諾好像真的很開心,也很真心。
但是現在坐在車後面笑著的林諾,好像沒那麼開心了。
「學醫挺累的,尤其是碩博連讀,差點去了半條命。」陸行風終於還是開了口:「但現在熬出頭了,還算不錯。」
林諾沒想到陸行風會回答自己,還是不帶任何譏諷平心靜氣的和他陳述事實。
「那就好。」他看向陸行風的背影,眼眶抑制不住的濕潤,他為自己突然到來的矯情感到難堪,慌亂移開視線。
「你呢?」
「我?」林諾遲疑了一下,片刻后他輕聲道:「我……也挺好的。」
只要能活著,就什麼都好。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陸行風轉身看向他:「林諾,你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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