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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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不恨。」林諾毫不猶豫。

  陸行風笑了一下:「但我挺恨你的。」

  「我知道,」林諾條理清晰,聲音里透著堅定:「我也恨我自己。」

  這是陸行風從前不想去想的答案,但是再次重逢,無論是無意中聽到護士們聊天時說的「林諾似乎有自毀傾向」,還是宋馳醉得迷糊時也不忘了說他:「心甘情願對別人好,卻推開所有人的好意。」

  這些話都讓陸行風意識到,林諾未必是真的沒心沒肺。

  他想到高二時,他找人打了林諾,在班主任問話時林諾一句話都沒有說,高三時陸行風依然拚命學習,但排行榜上卻再也沒有了林諾的名字。

  他的成績似乎一落千丈,本來有實力進一流大學的優等生,最後在高考後公布名單時,陸行風都沒有見到他的名字。

  陸行風那時候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他期盼著林諾過得慘一點,越來越慘,永遠不要好起來。

  再見到林諾時,林諾一身的傷躺在他面前,陸行風那點被時光抹去沉澱在心裡的恨意又突突躥起了火苗,他驚覺原來他不只是想看到他過得不好,他甚至時過經年心裡隱隱期待,這個他痛恨的人已經在悲慘中窮困潦倒的死去。

  但他沒有,他好好的活著還成了別人口中見義勇為的英雄。

  他活得風生水起即使受了重傷奄奄一息,陸行風也依然掩不住心中的憤怒。

  可是,時過境遷一個人的恨總歸不像口中說得那麼不共戴天,他偶爾會害怕自己會在一天一天繁忙的工作中淡忘了夏季,就像他其實已經被操蛋的生活逼迫得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其他事情一樣。

  什麼愛啊、恨啊,不過是閑人才有的消遣。

  他太忙了,忙到難得有空閑想起夏季時都有些陌生。

  林諾的到來提醒了他,他居然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人,他對林諾的恨越淡越說明他其實已經不那麼在意夏季了。

  他不允許自己這樣,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恨林諾,他也的確如此了,面對一個久年不見的人他也能咬牙切齒的口出惡言。

  但林諾卻坦然的接受了他所有的惡意,甚至還鬆了口氣。

  現在他又說,他也恨他自己。

  陸行風發現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看透過林諾。

  「這些年我一直覺得你說的很對,」林諾輕輕開了口:「死的為什麼不是我。」

  「什麼?」

  林諾眼睫輕顫:「如果可以,我寧可……」

  他的情緒很低落,垂眸深陷進回憶里,陸行風下意識轉身去看他,只看他蒼白的面容間一雙漆黑的眸子,水一樣沉沉地凝視著他。

  陸行風心裡「咯噔」了一下。

  「向遠花園到了啊,」司機朝左側打了方向盤突然開了口:「32區是在石橋東吧,往這走?」

  陸行風如獲大赦,連忙朝著司機說的方向看去:「對,拐個彎就到了。」

  兩人一起扶已經睡著了的宋馳下車,宋馳比陸行風還高一些,整個人壓過來陸行風都有些經不住。

  「鑰匙在我兜里,取一下。」

  陸行風的父母這幾年東奔西跑的不怎麼回來,他畢業后也不太愛回去,自己存了點錢貸款買了套小別墅,本來準備按揭還款,結果被他爹知道了愣是通貨膨脹的講了一堆道理,非給他轉了一筆錢付了全款。

  儘管在A市有了自己的房子,舊時的朋友不往來的卻更多,這還是他第一次帶人回來。

  林諾一聲不吭地取了鑰匙跑去開了門,門口的感應燈應聲而開。

  燈光照亮他的剎那,記憶里那個轉身離開陸行風家的身影與現在林諾重疊在一起。

  「你當年要給的我的東西,是什麼?」

  「是……」林諾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他走過去幫陸行風扶宋馳:「是一個禮物。」

  「禮物?」

  陸行風原本以為是道歉的信,沒想到居然是禮物,他剛想繼續問下去,宋馳突然動了下腳下一踉蹌,他短暫地清醒了一下,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道:「這是哪兒?」

  「還能哪兒,」陸行風有些不滿這個醒的不是時候的人:「閻王殿。」

  宋馳信了他的話嚇得眼睛都直了,他繃緊身體站在玄關,十秒后眼睛一翻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宋馳!」林諾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撈他。

  「沒事兒,鋪著地毯摔不死。」

  兩人手忙腳亂把宋馳搬上床,已然沒有了剛才的氣氛。

  林諾在給宋馳蓋被子,陸行風站在門口瞥了一眼客廳的掛鐘,凌晨兩點。

  他再轉回視線時,林諾剛好起身,陸行風看到他的臉色似乎比剛才更不好了,蒼白里透著沉沉的疲倦。

  別墅里六個房間,住三個人綽綽有餘。

  但陸行風不想開口。

  即使他已經勉強想通了,其實他也沒那麼恨林諾了,但他也不想和他重歸於好。

  更何況,他們根本沒好過。

  「我先走了。」

  林諾禮貌地朝他笑了笑。

  「嗯。」陸行風沒有說多餘的話。

  等林諾出了門,陸行風坐在客廳沙發邊沒有去睡覺,屋子裡燈火通明。

  他想,這是不是他和林諾最後一次交集了。

  林諾好像這些年也沒有走出去,原來他也有愧疚。

  他還要恨他多久呢?他又能繼續思念夏季多久呢?

  他閉上眼睛,手指在眉心揉了揉,今晚他也喝了些酒,長期不喝酒頭疼在所難免,他想到車子還在酒吧停著,明天早起都不知道怎麼去醫院就更加煩躁。

  生活瑣瑣碎碎的煩惱原來這麼多,林諾是怎麼做到九年如一日都活在自責中的。

  等陸行風睜開眼睛時,已經兩點半了,他看了一眼玄關的燈走過去想關燈,卻看到地毯上掉了一個手機。

  他剛鬆開的眉頭又緊鎖起來。

  這不是宋馳的手機。

  是個老式的安卓機,黑色的朝上的背面掉了漆顯然用了很久,陸行風撿起手機,觸屏手機感應到手掌亮了起來,有個開機密碼。

  陸行風下意識輸進了自己的生日,錯誤。

  他笑了一聲,再次輸入了夏季的生日。

  手機屏幕亮起,密碼解開了,鎖屏界面是一張白底黑字的記錄截圖。

  「怎麼會用這種東西做鎖屏。」陸行風凝神看向那些字。

  等他看清了那些字,他原本舒展的眉頭再次蹙緊。

  屏幕間只有四句話,或者說四道信息——

  「2017年7月6日,A市曲向街民眾失足落水,逝者戴春峰,49歲。」

  「2016年11月24日,C市梅園私立高中老師跳樓自殺,逝者向恆,26歲。」

  「2016年6月17日,C市連環綁架案綁匪撕票,逝者元語,14歲。」

  「2009年,A市孔橋巷搶劫犯殺人,逝者夏季,17歲。」

  每一條都是一個人逝去的日期。

  都是林諾沒有救回的人。

  顯而易見的自我懲罰,他把每一個死去的他沒有救回來的人全部全部的責任都承擔在了自己身上。

  「是為了贖當年沒有救他的罪么……」陸行風聲音喑啞:「記住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轍?

  但是他這些年救過的人是這個名單的好幾倍。

  陸行風心裡泛起無限酸楚。

  就像他學醫是因為太難過每一次在夢裡見到夏季都無能為力一樣。

  原來,覺得無能為力的人,不止他一個。

  原來,因為覺得無能無力而拚命努力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他握緊手中的手機,猛地站起來打開門。

  門口已經人走茶涼了,客廳里的鐘很應景地「咔嚓」一聲,驚擾了陸行風,他回頭看去,凌晨三點。

  林諾住的地方離他住的地方,開車都有一小時路程,他沒有手機深更半夜的也很難打到車。

  他簡直不敢想象林諾剛才發現手機丟在他家后,在門口站了多久。

  他甚至沒有敲門。

  因為敲了門,也不會有人給他開。

  就像九年前一樣。

  陸行風一夜未眠,在客廳里握住手機想了一晚上,一大早到了上班的時間他才把手機放到茶几上。

  宋馳醒來后已經下午一點多了,他伸了個懶腰給陸行風打電話:「哥們,你在哪兒呢?」

  陸行風剛好下了手術台,一晚上沒睡一大早就做手術到現在,他都有些擔心會不會出醫療事故,還好今天他師傅有空頂上了,他就做了個副手。

  「上班,」陸行風聲音里難掩疲憊:「還能幹什麼,又不是誰都像你,家裡有礦。」

  「得了,」宋馳心情舒暢:「咱倆半斤八兩,要不是你非要學醫,指不定你現在比我家大業大了呢。」

  他站起來找水喝,路過客廳時看到茶几上的手機,又忍不住戲謔:「但我看哥們你最近缺錢嗎?還用這種老式手機?」

  「那是林諾的,」陸行風沉默了片刻:「你給他送回去。」

  「啊?」宋馳聽到「林諾」兩個字就大腦當機,他走過去把那手機里裡外外打量了一番,可惜開不了機,聲音里透了委屈:「沒電了。」

  「怎麼,你還想偷看人家隱私?」

  「我是那種人?」宋馳有些不甘心:「但誰都會對喜歡的人有好奇心吧。」

  「你什麼時候下班,」宋馳又道:「我對A市不熟。」

  「今天應該能早點。」

  宋馳燃起了希望:「那你下了班陪我去找他唄!」

  陸行風回答的乾脆利落:「不去。」

  「為什麼啊!」宋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我昨天看你和他不是挺熟的么,幫我追追他嘛。」

  手機里沉默了片刻。

  陸行風不想和林諾再有交集了。

  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他都不想在意了。

  也許,是時候放下了。

  「我真的挺喜歡他,」宋馳還在不依不饒想說服陸行風:「我就碰到這麼一個喜歡的,兄弟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片刻后宋馳才聽到陸行風問他:「你真想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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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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