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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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志願者在救援隊的幫助下將傷者們陸續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志願者申請留下來當後援。
忙了一天，這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學生模樣的志願者已經有些困了，天台上的人都撤離后，一下子失去了奔波的動力，他撐著頭伏在最後的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下昏昏欲睡。
「陸醫生，你累嗎？」害怕自己真的睡著，他找了個話題。
陸行風還在收拾可以用的醫藥品，見他強打精神雙眼間都有了血絲，放下急救箱朝他走過去。
「學醫的？」陸行風在之前的治療中，身邊總有個幫著遞醫用品的志願者，後來他留心了下發現就是這個男生。
「對，」男孩咧嘴笑道：「才大三呢，還有得熬。」
「學醫挺苦的吧？」
「苦啊，」男孩臉皺成一團：「要背的東西可以從宿舍這頭鋪滿宿舍那頭，還好巧不巧，我們隔壁宿舍是歷史系的，每次我們互相串門吧，連個落腳點都沒有。」
陸行風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被他逗得露出個笑容來：「深有體會。」
「不過我比他們甜一點。」男孩得意的朝陸行風挑了挑眉：「別看我現在灰頭土臉一身泥，但我收拾起來也是個小帥哥呢，所以當初我們系花鐵了心追的我。」
說著他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手機屏保間出現了一個對著鏡頭笑得特別甜的女孩，雙眸剪水眼角彎彎的看起來很是活潑俏皮。
「漂亮吧！」
「漂亮。」陸行風誠懇的回答。
「陸醫生你呢？」男孩起了好奇心：「陸醫生你長得比我帥多了，有女朋友了嗎？」
「女朋友？」陸行風愣了一下：「沒有。」
「我不信！」男孩站起來：「你這麼帥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啊！」
「真沒有。」陸行風話音剛落腦海里突然跳出林諾那張臉，安靜的時候溫柔的眼角和笑起來時抿成一條線的唇角，他補充道：「不過，有個人挺喜歡我的。」
男孩一掃剛才的疲累瞬間精神了起來：「誰啊？長得怎麼樣？」
「好看，」陸行風沉了沉：「笑起來更好看。」
「啊……那一定是個大美女了。」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美女的熱衷，但隨即又捂寶貝似的在手機屏幕上親了一口：「但還是我女朋友最可愛。」
「嗯，」陸行風贊同：「他不太可愛。」
「難道是性格不好？」
「性格啊……」陸行風想了想：「很獨立，不喜歡麻煩別人，雖然對誰都客客氣氣但實際上誰都走不進他心裡。」
那小年輕聽完眉頭皺成「川」字：「聽起來是個女神啊，陸醫生這麼好的人你都不答應人家？」
答應？
陸行風有片刻的失神，他心裡閃過一絲無奈：林諾他也沒和我表白啊。
而且，他也不喜歡林諾不是么。
他對林諾的感情，應該從始至終都是討厭。
想到這裡陸行風的心裡卻隱約翻騰出一些不安感，林諾是不是也是這麼覺得的？
他們沉默無話了片刻后，時斷時連的電忽然「唰」地一聲接上了，風雨中屋外那盞小小的太陽能燈昏黃的燈光在江面搖搖曳曳，豆大的雨點敲在透明的窗戶上砸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那男孩縮了縮脖子有些冷，剛想找個話題暖場子，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是體育場救援點嗎？」
「是！」
「太好了，終於連上了。」高楊在電話那邊鬆了口氣：「我現在去接你們。」
志願者不解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商場這邊沒什麼大問題，」高楊頓了一下：「但上游出事了，人手不夠，我就近去接你們。」
陸行風聞言奪過手機：「出什麼事了？」
高楊疑惑道：「陸醫生？」，隨後反應過來后連忙交代：「泥石流經過的河道有刑警隊的救援人員受了重傷，被卷進泥石流中，刑警隊的人反應快把他拉了上來，但人還是……」
「還是什麼？」
陸行風沒有意識到他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極其嘶啞，他甚至忘記了去呼吸，胸口一陣一陣發堵，直到志願者擔心的喊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抱歉，你繼續說。」
「陸醫生你別急，」高楊急忙回道：「人是救上來了，但是那邊沒有醫護人員，所以需要附近派救援人員過去。」
「好，」陸行風握緊手機：「我去。」
高楊讓他等片刻時間，他們立刻趕到，陸行風直到對面掛斷電話還握著手機沒有鬆開，他的手在輕輕顫抖，那一句「你知道受傷的人是誰嗎？」到底是沒敢問出來。
等高楊到了后，陸行風拎起急救箱沖了過去，他甚至有些慌亂的爬上救生艇，志願者跟在他後面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扶他：「小心。」
高楊和他們說了下他接到的現場情況，一個救生艇上兩個划艇隊的隊員，兩個醫護人員，雨在等他們過來的過程中已經停了，風也小了些，但漆黑的夜晚仍然不好找路。
政府搶修了沿途的電路，可以看到兩岸隔一段距離就會亮起一排燈，再往前一段時間又會暗下去，暗下去的地方應該是還在搶修中。
好在高楊經驗充足，準確的找到了一個安全停靠點，上岸后朝刑警隊駐紮的地方走去。
遠處一點星火在水麵線上起起伏伏，似乎是個臨時紮起的營地，等走進了看陸行風才意識到這裡是一個港口，大概七八個人正圍聚在港口邊的一塊平地邊，將兩個人圈在裡面似乎在為他們擋風。
陸行風看不清裡面的人是誰，但他踩在陸地上卻彷彿還在划艇間，心如同被丟到了江水中搖搖晃晃不安定。
心緒越亂腦子裡卻反而愈發清醒，他想到林諾和他說過的一句話，他會還的。
那時，他不相信，他覺得能還命的，只能是命。
他不信林諾能那麼豁得出去。
但實際上，林諾他真的敢。
替隊友擋刀也好，醫鬧時空手擒獲嫌犯也好，在茫茫的洪水中頭也不回的扎進江水中救援也好，林諾他每一次執行任務，從來就沒想過他會活著回來。
他是真的想以命換命。
所以他從來都不惜命。
陸行風深呼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心中控制不住升起莫名的恐懼——如果一會撥開人群，看到地上躺著的是林諾，怎麼辦？
那群站著的人裡面怎麼沒有他的身影？
林諾是不是已經……
「231、231、233……」
由遠及近的數數聲傳入耳畔，即使聲音有些沙啞卻依然鏗鏘有力，熟悉得讓陸行風一瞬間鬆懈下來，他僵在原地幾乎不受控制的緩緩用一隻手遮住眼睛。
是林諾。
他從來沒有這麼慶幸，他又一次見到了林諾。
活著的林諾。
他快速走過去，人群見到醫生過來自發讓出了一條道路，陸行風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清瘦身影，正在竭力地、一下一下幫躺在地上的隊員做心臟復甦。
陸行風快步走過去放下醫療箱的同時，手搭在林諾的肩膀間。
「我來。」他輕聲道。
聲音雖然小，林諾卻聽清了，他驚訝地側頭看到了陸行風，陸行風的眼神深邃得如同颱風天沉沉的化不開的江面，但是又彷彿有溫柔的陽光藏在裡面吹散了鬱結。
林諾的身體先行作出判斷，立即執行了他的指令退到一邊，可他的目光怎麼也無法離開陸行風的背影。
這個人真是奇怪，平時冷漠的要命，救死扶傷的時候卻彷彿神明救世，眼裡一點雜質也沒有。
片刻后，他才收回視線轉身和自己的隊友道：「看看附近有沒有住戶可以提供一個落腳點，颱風現在停下來了，你們趕緊去休息一下。」
「是，隊長！」
林諾又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是李開宇。
剛剛他們在到達上游這個小鎮后，剛系好救生艇準備進鎮尋找落水人員時，誰也沒想到泥石流會在一瞬間衝垮他們站的地方，林諾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將身邊的人往高點推，自己腳下卻一打滑差點摔進身後滔滔的江水中。
李開宇反應迅速的拉了他一把，自己卻被泥石流卷進了半個身子，一瞬間淹到了脖子。
林諾嚇得臉色發白，死死拽住他的手，旁邊的隊友眼疾手快趕緊拉住了李開宇，幾個人合力才將他拉了上來。
上了岸李開宇就失去了意識，隊友們一瞬間慌了神，只有林諾還保持著冷靜，他指揮大家找了個安全的平地，幾個人將李開宇移動過去，林諾就開始檢查他的狀態。
泥水吞噬了李開宇十幾分鐘，他的體力急速流逝心臟驟停，林諾當機立斷開始做心臟復甦。
十分鐘、二十分鐘……他不敢停下來，隊友怎麼勸他都不敢鬆懈。
半個小時，他在心裡和自己說，心臟驟停的救援時間有半個小時，他還來得及。
等汗水淋濕了發間，他的力氣也漸漸枯竭，李開宇卻依然沒有回復氣息。
林諾感覺有種無形的力量捏著他的脊背，他不敢停下來。
直到忽然有人在他耳邊說：「我來」。
那人的聲音堅定而有力量，讓他一下子就從慌亂變得冷靜。
「恢復心跳。」
陸行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太好了！」隊員們歡呼起來。
林諾看向還在昏迷中的李開宇，鬆了口氣，心卻還是一點點被捏成一小團——他差點又害死了一個人，他差點又來不及救他。
他往後退了一步，腳腕傳來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咬著牙把聲音吞進去。
他拍了拍手掌集中了隊友：「辛苦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守著他。」
「不行。」開口的卻是陸行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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