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44%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肖澤,給我止血棉簽和消毒水。」

  肖澤正在幫天亮后趕過來救治的災民檢查傷口,冷不丁聽到門口有人喊自己連忙轉身。

  他看到滿臉焦急的陸行風正攙扶著林諾往前走,看起來林諾的腳似乎受了傷,整個人左腳都動彈不了,身體的重心依靠在陸行風手臂間,藉助他的力量才能勉強行動。

  「這是怎麼了?」肖澤連忙翻出陸行風要的醫藥用品。

  「走慢點。」陸行風語氣不善:「你想傷口感染導致截肢,我現在給你一刀來得更快。」

  林諾愣了愣,微微側頭去看陸行風。

  「看我幹嘛?」陸行風道:「看路。」

  林諾偏偏側過臉輕輕笑了,他的嘴角抿成淺淺的一條線揚起彎彎的弧度,從陸行風的角度看去,他的臉頰線條太過柔和,絲毫沒有成年人該有的凌厲,有細碎干透的落髮正好垂落,像是一隻翩躚的蝴蝶想要落向他的唇邊,偏偏掙扎了半天只能停留在臉頰。

  比起記憶中那個遙遠疏離的少年,現在的林諾整個人都太過柔和了。

  陸行風一時遲疑,竟也跟著林諾停下了腳步。

  「陸醫生生氣的時候總是會說些特別狠厲的話。」

  林諾的下屬看到自家隊長回來了,早就忙不迭跑來了,此刻正好也到了他身邊,林諾從陸行風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攀附上同事的肩膀,他仰起頭對陸行風露出一點笑意:「聽起來很嚇人。」

  洪水退去后的城鎮留著些許颱風過境的涼意,林諾的手離開陸行風胳膊的瞬間,連帶著抽離的還有兩人緊挨在一起的溫度,陸行風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臂彎,林諾已經被他的同事攙扶著坐到了椅子上。

  被救回來的小孩還沒清醒,昨夜到訪的那位求助的母親正守在他身邊滿臉的憂慮。

  李開宇倒是醒了,一醒就開始吵吵嚷嚷圍著林諾轉,他拖著傷得不輕的腳湊到林諾身邊,喋喋不休的念叨:「隊長你怎麼還是受傷了,我都那麼挺身而出了!」

  「你還說,你知不知道昨天你那麼做有多危險?」林諾嘆了口氣:「李開宇,下次不許……」

  「那我不是白犧牲了嘛……」李開宇對他的嘮叨充耳不聞,甚至還學會了轉移話題:「隊長,你這腳到底怎麼弄傷……天!釘子??」

  他一聲驚呼拉回了陸行風的神志,他搖了搖頭甩開一夜未眠的疲憊朝林諾走去。

  「小肖,你去處理其他傷者,這裡我來。」

  肖澤把今天早上其他救援人員送來的救援藥品遞給陸行風:「行。」

  「李開宇你能不能別吵了?」顧源推了他一把。

  「一點小傷沒什麼事,」林諾開始指揮:「顧源你補充下體力休息一會。」

  林諾又朝李開宇腿上掃了一眼,李開宇有將近一米八五的個子,那雙大長腿總是邁開大步子走路,還走得極快,每次被同隊的人嫌棄讓他走慢點時,他總會得意洋洋的嘲笑別人是嫉妒他脖子以下都是腿。

  現在的確是脖子以下都是腿了,他整個人從胸前到胳膊到腿上都打了夾板,救援點沒有石膏,救援人員就差渾身都給他纏上繃帶了。

  「李開宇,」林諾道:「救援暫時告一段落,下午就會有一部分救援人員退出曲峽區,到時候你跟他們去醫院。」

  「隊長!」

  李開宇急了,他焦急地側坐起來:「我還能……」

  「你還能什麼?」陸行風一把將他按回救生床:「傷患就得躺著。」

  「是,」林諾點頭:「聽醫生的。」

  李開宇一臉不滿:「你們!你們什麼時候同流合污的?」

  可惜不管他怎麼叫囂,陸行風都不再搭理他,他已經從醫藥箱中找到了要用的葯,又給自己找了個椅子搬到了林諾對面。

  林諾的腳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涉水已經開始浮腫,腳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潰爛發白,之前給他包紮好的繃帶此時此刻也被釘子扎出的血染成了淋漓的紅色,看起來很是觸目驚心。

  醫療設備太過簡陋他無法在這裡做X光拍片判斷釘子的具體位置,他握著手術鉗有些猶豫。

  的確憑藉他的經驗可以大致判斷出釘子扎入肉中的方向,但萬一失手可能會導致疼痛和出血,引發傷口感染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眼下他們要離開這個地方也不太容易,剛剛聽林諾他們的對話,要撤離至少也得等到下午。

  「陸醫生,」林諾輕聲道:「我不怕疼。」

  「你不怕,我怕。」陸行風扶住他的膝蓋與他對視:「林諾,我剛剛說的傷口感染引發截肢,不是完全沒可能,現在醫療設備不足,我建議你等到下午……」

  「我不能撤離。」林諾道:「我是C市刑警隊的總負責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能擅自撤退。」

  「你這不是擅自撤退,」陸行風對他固執很是不滿:「帶傷坐鎮只會讓士氣潰散,懂嗎?」

  「你……」林諾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去:「又不是打仗。」

  「又不是打仗,」陸行風接道:「你受傷了就必須去醫院治療。」

  見陸行風比他還堅持,林諾思考了片刻脫口而出:「陸醫生,我相信你是一位有經驗的醫生……」

  語氣非常的公式化,標準得就彷彿身攜肩章站在表彰大會的台上做演講。

  「少拍馬屁。」陸行風不屑一顧,油鹽不進。

  林諾這才開始急了,在救援點的確醫生的一句話很多時候比他的頭銜還大,無論他是被誰派到救災點的,只要傷得不能下地,到時候醫生朝該點的當地政府人員一彙報,指不定下一秒派遣調離通知就到他手上了。

  但他不能離開災區,他的同事都奮戰在一線,他作為隊長怎麼能因為這點小傷就撤離,像李開宇那樣全身骨折的去醫院治療就算了,他能說能站的自然不該離開。

  他實在被陸行風逼急了,咬了咬牙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陸醫生,我疼。」

  「真的疼。」林諾的聲音低若蚊吟:「幫我拔了吧?我可能忍不到下午了。」

  態度卻是柔和得彷彿有莫大的苦衷,滿腔說不出的委屈和祈求。

  陸行風莫名被他怔住,居然下意識地問:「很疼?」

  林諾不說話,看著他點了點頭,眼神閃爍。

  陸行風的手就開始行動起來了,他板向林諾的腳底,與那個已經清創過後看起來更駭人的釘子對視了兩秒:「忍下,我動作很快。」

  林諾知道此時不說話是最明智的決定,他連忙屏住呼吸小弧度的挺直了腰板。

  冰涼的手術鉗碰上腳掌的一刻,林諾還是忍不住抖了下,但真如陸行風所說他的動作很快,僅僅幾秒釘子就抽出了一半,卡住不動的一刻林諾才感覺到了痛意,像有刀子朝腳掌扎了一刀比痛意更快席捲而來的是全身都有些發麻。

  釘子扎得有點深,陸行風取出了三分之一后仍然有一小截陷在肉里,腳掌邊裂開的皮膚開始滲出鮮血。

  陸行風重重呼出一口氣,準備繼續操作的時候,林諾察覺出了他的緊張。

  「陸行風,其實不疼,」他笑著道:「我剛剛騙你的。」

  「我知道,」陸行風低著頭繼續和釘子作戰:「釘子扎進去是感覺不到痛意的。」

  這下輪到林諾說不出話了。

  陸行風的頭髮從小到大都很漆黑濃密,和他水墨般化不開的眼神一樣,就連繞在一起的發圈處都幾乎看不到一點白色的頭皮,這個人從頭到尾都藏得嚴嚴實實的。

  從前把對夏季的感情藏得嚴嚴實實的,讓夏季絲毫沒有察覺到。

  現在他把情緒藏得嚴嚴實實的,讓林諾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輕易就能猜出他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是討厭自己還是已經已經沒那麼討厭自己,林諾無法細想,他覺得去猜陸行風的心思本身就是一件太過艱難的事情。

  他忍不住試探道:「你知道還…嘶……」

  釘子在他開口的一瞬間抽離了骨肉,一條細細的血線順著掌心滑落,很快就被陸行風擦去,他熟稔的開始上止血藥,然後拿來紗布包紮纏繃帶固定。

  等做好一切好,他沒有急著收拾醫藥箱,而是靜坐在林諾對面:「因為,有可能是真的。」

  腳掌的神經並不發達,比起釘子扎進去的疼痛感,可能那些破裂的傷口會更加讓林諾不適。

  所以,林諾說他感到疼的時候,陸行風起初是驚詫於他居然會用這種方式求自己,但下一秒豐富的臨床經驗就讓他意識到林諾在使苦肉計。

  他一瞬間腦子裡想到了一萬種拒絕他的辦法,也十分清楚這種狀況,清創過後等待下午的救人員撤離順帶他去醫院檢查才是最保險的治療辦法。

  可是當他對上林諾的眼睛,看到那雙眼神里隱隱藏著期待,和一絲不易被發現的竊喜與狡黠,陸行風忽然就心軟了。

  他想——

  萬一林諾是真的疼呢?

  他沒有辦法放著林諾不管。

章節評論(0)

點擊加載下一章

他和他的白月光

加入書架
書籍詳情 我的書架 我的書屋 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