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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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後來呢？
人生哪有那麼多後來。
陸行風沒有再問，他和老人道了別慢慢往前走，他甚至不敢回頭多看巷子口一眼。
九年了。
林諾從來都沒有和他提及過這件事。
也許在他心裡，那塊手錶從始至終都是夏季為他安排的一場驚喜，而不是用來為他自己開脫的借口。
然而，他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
出事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折回去了，出事後他第一時間站出來道歉了。
林諾被他恨了九年，無數個日夜陸行風都盼望著那個死去的人應該是他，而這九年，林諾也從來沒有一天不是如他一般，深切的活在罪惡感中咒罵著他自己。
他還要怎麼恨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原諒他？
陸行風從未有過如此渾渾噩噩的感覺，他走在街上夜幕降臨閃爍的霓虹燈交織在一起，五彩斑斕的世界，時間在這個空間里如同光線一般只作短暫的停留。
他再也無法回到九年前對林諾說一句，不怪你。
而現在，林諾也已經和他做了最後的道別，用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方式。
陸行風腳下一踉蹌，他朝周圍看去才發現這裡有個公交車站，司機剛好停下車朝他開了車門，晚間人少司機難得閑暇，對他喊了一嗓子：「上車嗎？」
陸行風抬起頭眼眶泛紅，他重重點了點頭。
現在，他只想離開這個地方，無論去哪裡都好。
有的時候陸行風不得不驚嘆於繁忙是最好的治癒良藥，而人類的抗壓能力往往超出他們自己的想象。
從C市回來的第二天，他就回到了醫院，連軸轉的手術很快就排滿了工作表，他連一點難過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經站在了手術台前。
而每天下班到家就已經夜深人靜了。
李純在休息了一天後回來上班，恢復了一周才從賑災的回憶中緩衝回來，她看到陸行風不要命似的一台接一台的做手術，起先是拍了拍他的肩，對他比了個大拇指：「陸醫生精力旺盛，非我等凡人可及。」
等第二周她發現陸行風連輪休日都跑過來加班，而且還是自動申請的時候，她終於發現了事態不對：「陸醫生，你是不是救災PTSD？」
「你這種救災後遺症不好啊，」李純皺了皺眉頭：「醫院裡還有其他醫生，你不用這麼拚命。」
「我沒事。」陸行風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我就是想找點事做。」
「讓我想想，」李純眼珠子轉了轉：「是你那個喜歡的人結婚了？」
陸行風沒反應過來：「什麼？」
「你這種投入工作，借忙消愁的癥狀很像失戀啊。」李純道：「年輕人不要在一棵樹上弔死，懂嗎？」
「胡說什麼呢，」陸行風將手術方案砸向她懷裡：「下午這場可別犯錯了，這次我不幫你擔著了。」
李純手忙腳亂地接過一疊講義匆忙整理了一下朝著陸行風的背影喊：「誒！陸醫生你別走啊！陸醫生你不擔著誰……我不會是說中了吧？」
說中？
陸行風泛起一抹苦笑，他們這個行業真是夠辛苦了，別人有些煩心事都借酒消愁好不快意，到了他們這，連閑暇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借忙消愁。
他的確是想讓自己忙起來，好忘記林諾的事情。
自從知道了真相，他那該死的責任感讓他沒有一天不活在煎熬中。
他能夠因為誤會林諾不救人恨了他九年，現在就會因為自己誤會了他九年而埋怨自己。
難道餘生就要這麼過下去了？和林諾一樣永遠活在自責中。
不……也許林諾根本就沒想過餘生，林諾那種隨時想著奉獻自己的生命還給夏季的人，指不定哪天到死都不會告訴他真相，只等著他去發現他恨的人已經死了，從此以後就可以順順心心過日子。
陸行風腦海中一閃而過林諾的面容，那張清秀的臉總是低垂著眉眼很是憂愁，。
他突然想起來，別人口中的林諾是笑起來很好看的林諾，只是，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笑的樣子了。
「叔叔好。」
清澈的少年聲將陸行風從沉默中拉回現實，他下意識的回道：「怎麼了？」
「叔叔，」逆著醫院走廊的光有一對母子朝陸行風走來，走近了后陸行風終於看清了他們的模樣。
「叔叔，還記得我嗎？」那男孩子朝他笑了笑：「你那天在建築工地救了我。」
陸行風這才神情放鬆了些：「記得。」
他笑著揉了揉比他矮一頭的男孩：「恢復得不錯啊，看起來精神多了。」
「謝謝叔叔，」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洪水前我本來想去接我媽媽，可是路過工地的時候看到一隻受傷的小狗，我就想把它抱出來，結果那小狗有點怕生……」
「我只好自己鑽了進去，沒想到過一會兒就颳起了大風，」男孩情緒低落了幾分：「到最後也沒救回來。」
「唉，」他媽媽摟住他的肩膀朝陸行風鞠了個躬：「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很善良，挺好的。」陸行風笑道：「所以這次你是特意來向我道謝的？」
「對，」他媽媽又道：「那天光顧著孩子的傷了，最後都沒來得及道謝，孩子傷好后非要來道謝，本地的划艇隊好找，A市還真是不太熟悉。」
男孩非常禮貌的和陸行風鞠了個躬：「謝謝叔叔，我長大后也要當一個救死扶傷的英雄。」
「是嗎？」陸行風忍俊不禁，他想到那天救他的人裡面既有刑警又有醫生，逗他道：「那你是想當醫生還是想當警察啊？」
男孩臉紅了一下：「警察。」
「因為那天那個警察叔叔為了我都受傷了，」男孩抬起頭目光真誠的看向他：「我聽高楊叔叔說，您和他是朋友，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見他？」陸行風一愣。
這個要求他簡直求之不得。
他終於有了去找林諾的理由。
下午的手術安排在兩點半，中午休息的時候陸行風特地請了個假，林諾所在的警局離他所在的醫院隔了幾條街。
陸行風從來沒覺得這段路這麼漫長，車裡的冷氣都抑制不住他不停跳動的心臟。
小男孩中途下車買了一束花，他躊躇了半天抱了一束康乃馨上了車，花的香氣散在車子里一陣陣傳入鼻尖，勉強緩和了幾分緊張。
等到了警局陸行風先去執勤處打聽了下林諾今天又沒有上班，執勤的警察沒見過他，有些懷疑的問他找他們隊長什麼事。
陸行風大致講了下原因，那警察立刻變了臉色：「哦哦這樣啊，你等下我去喊他。」
說完就屁顛屁顛的跑進去，三分鐘后林諾出現在警局門口。
「林諾。」沒等他開口陸行風率先走過去。
林諾遲疑了一下，朝他點了點頭：「那個孩子呢？」
「叔叔，我在這！」小男孩開心的竄下車跑向林諾，將手中的花遞向林諾。
林諾不動聲色的停頓了一下，隨即笑著接過花輕輕彎下腰和他對視：「謝謝你，身體好點了嗎？」
「好啦！多謝叔叔那天救了我。」男孩比之和陸行風見面時的禮貌，和林諾之間有種天然的親近，他似乎特別喜歡林諾，片刻后又怯生生地道：「叔叔，我長大了也想成為警察！到時候可以來這裡嗎？」
「這樣啊，」林諾眼底浮現出一絲溫柔，語氣卻無比堅定地鼓勵道：「叔叔在警隊等你。」
陸行風看到他始終保持著和孩子平視的姿態，陽光暖暖的灑在他身上，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溫柔，這樣的林諾和記憶中總是沉默的林諾的確不一樣了。
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林諾，也是他從來沒有想象過會變成這樣的林諾。
孩子在道謝后和他的媽媽先離開了，林諾捧著花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陸行風伸手將他手裡的康乃馨接到懷裡。
林諾錯愕地看向他，下一秒懷裡空了后他就忍不住捂住嘴巴打了個噴嚏。
「花粉過敏可輕可重。」陸行風一隻手抱著花，另一隻手拽過林諾的手臂：「別總不把這些小病不當回事。」
「不關你的事。」林諾有些不滿：「把花還給我。」
「這花也有我的份吧？」陸行風笑道：「我也為救他做貢獻了，結果那孩子就給我送了面錦旗。」
他又道：「我還問他怎麼也不給你送錦旗，你知道他說什麼了？」
「什麼？」林諾被他激起些好奇心，停在原地等他接著說。
「他說啊，」陸行風看向他：「他說只有花配得上你。」
林諾一時無語，愣愣地看著陸行風：「…可能我比較親切。」
「你對我怎麼不親切？」陸行風繼續拽著他往車邊走：「每次見了我都和我欠了你錢似的。」
「是，我欠你了。」林諾甩開他的手：「陸醫生今天來到底是有什麼事？」
「林諾，」陸行風也跟著他停下來：「夏季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陽光恰到好處的停在他的發間，鋪散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他深邃的眼睛里寫滿了複雜的神情，林諾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驚慌失措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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