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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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知道……什麼了？」
林諾坐在陸行風的對面，先前那種見到陸行風時故意壓下去的情緒此時此刻全然浮現在臉上，他看起來很緊張，有細碎的陽光透光窗戶落在他的眼睫，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剪碎了日光。
「都知道了。」
陸行風開了瓶啤酒倒在他面前的杯子里，林諾沒有推辭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明明是豪爽的舉動但怎麼看都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夏季出事的原因，還有你想給我的東西。」陸行風往自己酒杯里也倒滿了酒，酒氣泛出一層泡沫細細密密的攀附在杯子間很快就消失不見。
陸行風凝視著酒杯中逐漸褪去的泡沫，那些塵封在過往的真相多像這一層泡沫，撥開后總能見到沉澱在底下的酒液。
可是，從前他卻連那一點耐心都沒有給林諾。
林諾握住空了的酒杯沉默不語，接著他抓起桌上的啤酒又往杯里填滿了酒液：「為什麼會知道。」
分明是疑問的句子，可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一點詰問的感覺，也沒有真相被揭開后鬆了口氣的舒緩。
林諾在夏季剛出事的那兩年，不是沒有幻想過陸行風和他繼續做朋友。
儘管是出於守護夏季心愿的目的，夏季從前總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好好相處，他費盡心思的創造各種條件讓他和陸行風之間有更多的接觸，甚至在明顯感覺到陸行風對他有所抵觸后，也依然沒有放棄。
林諾垂下眼睫：「陸行風，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一定要和你道歉嗎？」
陸行風移開視線，他當時的想法林諾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極其惡劣的態度現在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實在過分。
林諾卻一字一句的逼他：「覺得我是因為喜歡你，所以夏季離開后我可以趁虛而入，對吧？」
「是，」林諾注視著他的雙眼：「我不否認我那年對你懷有別樣的心思，也如你所猜測我的確喜歡你。」
陽光隔離在空調房外並沒有那麼灼熱，但林諾卻覺得渾身的氣血翻湧，他深深的呼吸一口空氣，緩緩道：「可是如果要在夏季和你之間選，我會選夏季。」
「我知道。」陸行風呢喃：「我現在明白了。」
他將酒如同林諾那般一飲而盡，喝的急了咳嗽了兩聲，臉上泛起微微的紅色，他並不擅長飲酒。
他不再年輕了，昔日的少年意氣風發昂揚撲滅在生活層層的壓力間，他變成了一個可以壓抑情緒的大人。
也許，如果夏季沒有出事，他不會變成這樣，至少還會保留一絲少年的生氣。
「陸行風。」林諾的語氣終於還是緩和了下來：「我當時執意要和你道歉，是因為那塊手錶盒上背後刻的字。」
他輕聲道：「在你生日前夏季看出來我們之間有矛盾了，為了能讓我們和好，他特意去手工店定製了一個手錶。」
他至今無法忘記當他從老匠人手中接過包裝精緻的手錶盒，取出那塊沉甸甸的手錶后，看到手錶盒內刻著的那行字時他有多驚訝。
排版工整充滿藝術的花體字鐫刻了一行再簡單不過的字眼：「生日快樂，林諾to陸行風」。
林諾卻對此一無所知。
他幾乎能想象到那天夏季為什麼一定要帶他去那家店鋪，為的就是說服他接受這個禮物，再作為和好的物件送給陸行風。
「那塊手錶是以我的名義送的。」林諾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所以，我不能辜負他的心意，他希望我們仍然是朋友，所以我想遂了他的心愿。」
「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現在還來得及，」陸行風焦急地抬起頭：「其實我們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么？」
回應他的是林諾深深望著他的眼神，那雙總是溫柔注視著所有人的眼睛，此時此刻依然不帶任何恨意，但卻足夠拒人於千里之外。
「陸行風，九年前的我到底還是太過自私，希望能通過和你重歸於好來彌補對夏季的那一點愧疚。」
林諾為這段過往下了最後的定義：「可是現在我覺得，什麼都彌補不了我的過錯。」
「你沒有過錯，林諾。」陸行風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這麼不善言辭：「被救……被救是因為他想救你。」
林諾輕輕笑了：「所以，夏季的死亡是應該的？」
陸行風回答不上來。
林諾微微側過臉去，眼眶泛紅，明明沒有喝多少就喉嚨口卻像是被灼傷了一樣疼痛。
陸行風回答不上來。
因為他怎麼回答，都是錯的。
夏季的死亡不應該，可是現在的他又覺得，希望自己死，也不應該。
沒有誰的人生絲毫不經歷痛苦，但如果陸行風知道真相後會比從前更痛苦，那林諾寧可希望他永遠都不知道。
他不想夏季最執念的兩個人，到最後都活成如今這般鬱鬱寡歡的模樣。
「陸行風，下個月是你生日了。」
「下個月我生日了，」陸行風的聲音低下去：「手錶……送給我吧。」
他們異口同聲提起了生日，這次林諾沒有拒絕，他十分爽快的點了頭：「好。」
生日那天陸行風特地親自到他們刑警隊門口去接林諾下班。
值班的還是上次那個警察，看到陸行風就笑眯眯地問：「又來找林隊吃飯啊？」
「對，」陸行風笑著回應：「今天不忙吧？」
「不忙，」對方搖了搖頭：「那是不可能的，林隊今晚加不加班都不好說。」
陸行風一臉愁容地向林諾辦公室的方向張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從裡面往外走，他還沒來得及換下制服，冷不丁看到出現在辦公室外的陸行風，他下意識地看向門衛處的警察：「怎麼現在什麼人都放進來？」
「林隊，他不是你朋友么？」值班警察看看陸行風又看看林諾，上次他們分明一起去吃飯了，難道是他看錯了。
「是。」陸行風搶先一步走過去拉住林諾：「多謝您給開門啊！」
那警察笑眯眯地目送他們下班，林諾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陸行風以前恨不得一副和他劃清界限的模樣，現在又殷勤的過分，林諾知道他是想修復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他上次話都已經說清了，他是真的不能理解陸行風到底還想從他這得到什麼。
青春期未完的友誼，還是完成夏季的心愿？
如果是後者……
他想，如果陸行風說出那句希望他們重歸於好的話，他一定無法拒絕。
即使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好」字可言。
「我先回去換身衣服。」林諾解釋道：「而且，我沒想到你會過來，禮物也在家裡。」
「你在這等一下，」林諾已經準備喊計程車：「我住的不遠。」
陸行風猶豫道：「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林諾家住在哪，上次宋馳不就是他給送到林諾家的。
想到宋馳陸行風就很是懊惱：「要不買點東西去你家吃，我做飯，還行吧。」
林諾的眉頭輕輕蹙起，陸行風知道他一定也聯想到宋馳的事情了，連忙補充道：「難得過生日我還挺想下廚的。」
林諾果然沒有再反駁，帶著他去了附近的超市。
陸行風跟在後面很是聽話，林諾選什麼菜他都說可以，一點也不挑剔。
「林諾，以前夏季說你脾氣好，我不相信。」他在林諾俯下身子挑選蔬菜的時候給他遞過袋子：「我以前覺得你又疏離又不好相處，一副優等生的模樣，只對夏季才露出一些笑容。」
陸行風說得動情，一想到高中時光，記憶里總能竄出夏季帶著笑意黏在他身邊漫無邊際的說些笑鬧的話，林諾總是跟在他們身後，他很安靜，比現在的林諾安靜的很多。
因為太安靜而顯得不合群，陸行風一度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
但其實現在想想，夏季說的一點也沒錯。
他只是安靜而並非不好相處，林諾很有耐心也很會照顧別人，即使打工耗費了他很多精力，他依然在夏季需要幫助補習的時候，抽空一點點為他講題。
很多時候陸行風壞心眼的想逗弄夏季，故意笑話他連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夏季瞪他一眼拿著題目就走向林諾的位置，總能獲得林諾無比細緻的講解。
從公式到舉例甚至後續還會為夏季出類似的題目幫他鞏固。
陸行風隔著幾張桌子看他們兩個人擠在一起，頭靠著頭筆尖抵著筆尖，沙沙的書寫聲傳入耳畔，林諾輕聲細語的講解聲也傳入耳畔。
那時陸行風覺得林諾無聊透了，他也實在厭煩他在逗弄夏季時，林諾總是成為那個輕而易舉就能安撫夏季小脾氣的人。
陸行風喃喃自語：「那時還真是惡劣啊。」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林諾將一個挑選好的包菜放進購物籃里，然後認真地看向他：「你也會自我反省？」
陸行風一時語塞，這是他和林諾認識這麼久以來，林諾第一次拿他打趣。
他莫名有些欣喜，衝破塵封已久的過往，他聽到了此刻鮮活的心跳聲，讓他由衷的感到，他和林諾，也未必不可能回到朋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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