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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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他看到陸行風反覆摩挲那塊手錶,九年來他只敢看過一眼,那個時候他剛拿到手錶,打開表盒匆匆一瞥就匆忙的關上了表盒。

  那麼小的物件那麼刺眼的光芒,扎得他心裡生疼。

  今天是第二眼。

  手錶和記憶中比似乎陳舊了很多,即使妥善保管但到底是舊物了,原本精緻的錶盤間沉了一層黯淡的薄銹,當年再精雕細琢的手藝,如今也有些跟不上時代。

  林諾無法確定陸行風看到這塊手錶時的心情,如果換做他是陸行風,時隔這麼多年才收到夏季送的禮物,一定會恨透了藏著這份禮物的人。

  他輕聲道:「抱歉……」

  「謝謝你。」

  陸行風和林諾同時開了口,他的眼底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溫柔,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一絲甜味,關於夏季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湧奔騰,那個總是充滿著少年氣息的男孩雖然永遠停留在了最後的夏天,他的消失一瞬間終結了他所有的青春,但關於他的記憶原來還是鮮活的如同昨天。

  「我已經很久不敢想起他了。」陸行風聲音溫柔了幾分:「能再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我很開心。」

  林諾囁嚅了片刻,想說些什麼,最後千言萬語只變成了口中一句再真誠不過的:「生日快樂。」

  屋外鈴聲恰好響起,外賣員站在門口將一個包裝精美打著蝴蝶結的盒子遞給林諾。

  林諾朝他點頭致謝后抱著盒子進屋:「剛剛回來的路上訂了蛋糕。」

  八寸的蛋糕並不大,林諾不愛吃甜,陸行風連甜筒那麼一小塊的甜味都只能勉強下腹,八寸的蛋糕他一個人吃估計都很是吃力。

  「我不吃……」

  「不吃甜食對吧?」林諾笑了笑:「但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陸行風抬眼微微驚詫地看向林諾。

  林諾現在的語氣像極了當年的夏季,印象中那次甜筒就是夏季纏著他吃的,陸行風極其抗拒甜食,但夏季很喜歡。

  夏季喜歡吃甜食,也喜歡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分享給別人,所以那天他興沖沖地買了三個甜筒跑到他們面前:「情人節快樂,請你們吃甜筒。」

  林諾很聽話的接過了甜筒,可陸行風分明看到他的眼睛眨了眨,下一刻又對夏季輕輕笑了:「謝謝。」

  陸行風彼時覺得他身上透著一股虛偽的討好,明明就很討厭吃甜食,偏偏還是裝作可以接受的樣子。

  陸行風生硬地拒絕:「我不吃。」

  夏季眉眼飛揚就湊過來握住他的手:「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吃。」

  陸行風握緊手掌不肯鬆開,他傲氣地仰著頭用餘光去瞥在一旁已經開始撕冰淇淋外面的一層紙的林諾,滿心都是對他的不屑和鄙夷。

  林諾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動作很細微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眸很輕的說道:「他不喜歡就算了吧。」

  可惜,夏季的字典里從來沒有「算了」兩個字,他從來都熱情滿滿甚至到了飛揚跋扈的地步,他朝林諾笑了一下,接著突然湊近了陸行風。

  「不吃甜食對吧?」夏季提高嗓門:「但是今天是情人節,你不吃也得吃。」

  他一抬胳膊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拆開的甜筒塞進陸行風張開想反駁的口中,冰涼的甜味席捲了舌尖,涼絲絲的觸感融化在口腔中,夏季一臉得逞的笑意,眯著眼睛「哼哼」了兩聲。

  陸行風忽然覺得甜筒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難吃了。

  林諾見他沉默了許久,以為是太過為難,他原本搭在蛋糕盒上解綢帶的動作停了下來:「實在不喜歡就不吃。」

  「生日也不一定要吃蛋糕,」他拆開旁邊的袋子取出蠟燭:「吹蠟燭許個願就好。」

  他做這一切都很自然,陸行風知道他並不是在討好自己,而是習慣性的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

  他不想看到夏季失望,所以不喜歡吃甜食也會吃。

  他不想看到自己為難,所以即使為了生日特意買了蛋糕也不逼著他吃。

  陸行風為自己從前居然覺得他虛偽而感到可笑,以前真是足夠幼稚,自以為思想成熟不過也是身在局中看不清真相的愣頭青。

  陸行風取出碗碟開始切蛋糕:「你也不喜歡吃甜食。」

  林諾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但今天是我生日,」陸行風笑道:「你不吃也得吃。」

  「啊?」

  林諾顯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直到陸行風將切好的一塊蛋糕遞到他手上,目光切切的盼著他吃第一口,林諾才遲疑的用叉子叉了一小口送進嘴裡。

  奶油味很淡,他特地選了不那麼膩的口感,吃起來稍微有些甜味,但入口即化不會在口中停留太久,對於不愛吃甜的人來說剛剛好。

  「不是很膩。」他實話實說,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了動作:「你還沒有許願!」

  陸行風眼神深邃:「我的願望需要你幫忙實現。」

  林諾下意識道:「什麼?」

  「我的願望是,希望從前的一切一筆勾銷,從今天起我們或不再交集或重新來過,但無論如何,」陸行風看向他:「我都希望你能好好過。」

  「林諾,」他目光誠摯聲音溫柔道:「我原諒你了。」

  夜幕沉沉降臨,夜風叩響窗戶送來微涼的風,雷雨轟隆隆劈開一道閃電,驟然間落下驚雷,林諾微微側頭看向窗檯邊擺放著的那盆蝴蝶花,在杳杳的天際下花葉被風吹得凌亂,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夏天快要結束了。

  「謝謝……」他的身體如同那枝花葉輕輕顫了顫:「謝謝你,陸行風。」

  然後他抬起頭,眼神里閃爍著剔透的光芒:「你知道嗎,陸行風。」

  他道:「後來那個人是我抓到的,從警第二年,我在派往H市出差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逃了七年,他以為沒有人見過他的臉,」林諾眼神一瞬間從欣喜變得凌厲:「可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永遠忘不了他的樣子。」

  陸行風的呼吸在那一剎那好像停止了,林諾渾身散發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熱烈,彷彿陽光下炙熱燃燒自己的向陽花,拚命的朝著一個目的豁出一切只為了達到他的目的。

  他深深的跌坐在椅子上,最後無奈地笑了。

  他到底是看人不準,如果早一點信了夏季說的,這人有一顆再赤誠不過的心,也不至於誤解他九年。

  陸行風在林諾期待的目光下吃完了三分之二的蛋糕,他看著桌上還剩下的一小部分蛋糕開始為難:「剩下的你打包帶回去?」

  陸行風正在喝湯解甜,被他這句話噎得咳嗽了一首,客廳里掛的時鐘好巧不巧地敲在八點的線上「噹啷」響了一聲,他菜都還沒吃幾口就感覺到了林諾明顯開始逐客的意圖。

  「不帶回去了,」他道:「回去放冰箱也是忘了吃,不如一會解決掉。」

  林諾卻搖了搖頭開始將蛋糕收進盒子:「吃太多消化不了,你是醫生應該更注意這些。」

  陸行風以前覺得林諾表達他的關心時總是帶著商量的餘地,而不是一味的將他認為不錯的東西強加給別人。

  陸行風忍不住笑道:「你越來越像夏季了。」

  明明是句玩笑的話,林諾偏偏遲疑了一下,他的表情里滿是複雜的情緒,一雙眸子沉靜如水注視著陸行風:「像他不好嗎?」

  他問的很認真,甚至有一點小心。

  夏季是陸行風心裡的一根刺,何嘗不是林諾心中的一根刺,這些年他反反覆復想夏季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次數多了不知不覺也受了影響。

  不過當陸行風直白的說出他像夏季時,林諾還是驚訝了一下,有些變化他其實自己都沒有發現。

  如果像夏季,就可以讓陸行風對他好一點……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巨大的罪惡感就席捲了整個神經,林諾感到心裡一陣噁心對自己生出由衷的厭惡感。

  「不是不好,」陸行風打破沉默:「再像你也不是他。」

  林諾的心猛地揪緊,他臉色蒼白地別過臉去,白熾燈明亮的燈光映在他的側臉,在柔和的臉頰邊投下細碎的陰影,他覺得自己狼狽極了,有種最陰暗的自己全都曝光於眾的羞愧。

  直到陸行風忽然走到他面前,漆黑的身影壓下來擋住了光線,林諾沒有抬頭,他的目光落在陸行風的肩膀,與此同時一雙手落在了他的肩膀。

  陸行風一字一句道:「你要學著放過自己。」

  「放過自己?」

  陸行風嘆道:「夏季他救了你,不是為了讓你永遠活在愧疚中,他肯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

  「萬一他後悔了呢?」

  二十多年來,林諾除了在夏季出事的時候有過驚慌失措,那之後一顆心像是關上了門還順便按上了防彈玻璃,始終堅不可摧,

  這世上沒有任何痛楚可以動搖他,哪怕是生死都無法令他害怕。

  但如果夏季後悔了呢?

  如果他在救回自己的一瞬間就後悔了呢?

  他用他的死交換了他的生,真的值得嗎?

  夏季的夜晚,窗外悶熱的暑氣如同他此刻沉悶的心情,壓抑得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會。」陸行風十分堅定:「你其實比我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他既然救了你,就不會後悔。」

  「林諾,今天我就告訴你我的立場。」他按在林諾肩膀上的手指慢慢收緊:「我不會再怨恨你了,我也想儘力和你成為朋友,我不允許他救回來的人這麼糟蹋自己。」

  林諾低著頭不言語,他死寂太久的心裡忽然跳出一線光芒,而陸行風站在光芒最盛的地方,遠遠的又觸手可及。

  這世界上有的人是光,他們站在哪裡就可以照亮哪裡,他們的內心通透而澄凈,夏季是這樣的人,陸行風也是這樣的人。

  林諾想……會不會有一天,他也可以變成這樣的人?

  「嗡嗡嗡。」

  陸行風放在桌上的手機很不適宜地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喂,媽?在朋友家呢,嗯,開了個生日宴會。」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驚喜的笑聲:「女朋友?」

  屋子裡太靜,林諾尷尬地對上了陸行風的視線又迅速地移開。

  他掃了一眼林諾道:「哪能啊,男的。」

  「我這才剛工作幾年哪有時間操心結婚。」手機里接著一長段的嘮叨,等對方說完陸行風才不緊不慢地道:「不是我不找,是沒人看得上我,您還得等等。」

  林諾見他睜著眼說瞎話,心裡冒出個念頭:我倒是看得上你,你看得上我嗎?

  可他就算再喜歡陸行風,也不會和他逾越一步。

  他們之間,永遠有個夏季。

  林諾垂下眼眸打消了這個念頭。

  陸行風那邊總算換了話題:「還有什麼事兒您說。」

  「夏阿姨病了?」他眉頭緊鎖聽了片刻:「行,我給安排,沒事。」

  等他掛斷電話,林諾已經比他還緊張的看向他:「夏阿姨……夏季的媽媽?」

  「嗯,」陸行風道:「夏家跟著夏季哥搬去了國外,夏阿姨這幾年上了年紀腿腳不方便,本來前陣子就要從國外回來給夏季掃……」

  話說了一半陸行風戛然而止,他挺迴避「掃墓」兩個字,似乎承認了這件事,夏季在他心裡就真的死了,是從前的回憶,是回不去的人。

  「回國前一天腿突然疼得厲害,站都站不穩所以耽誤了幾天,」他開始翻找夏季媽媽的手機號:「眼看著夏天就要過去了,老人家等不及了還是執意要回國,我家以前和夏家有交情,我媽就托我給看看。」

  「夏森哥他……」林諾已經很久沒有念出這個稱呼了,脫口而出才察覺不對,夏森當初恨他絲毫不比陸行風少,這聲「夏森哥」他早就沒資格喊了。

  他輕聲問:「夏季他哥哥回國了嗎?」

  陸行風低著頭編輯了一條簡訊發給夏季的媽媽:「沒有,他去歐洲出差了要晚兩天才回,不然老兩口也不會拖了這麼久才回國了。」

  林諾「哦」了一聲,開始收拾桌上早就冷掉的菜,等陸行風終於聯繫到了對方安排好了時間,他才猶豫道:「到時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機場接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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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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