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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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本該十點到的飛機晚點了。
陸行風悠哉的找了個座位拉著林諾一起坐下,林諾從一進機場開始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身上跳脫著學生時代的影子,那種拘謹小心的模樣讓陸行風忍不住有點想笑。
從前他覺得林諾這樣討厭極了,不過套在成年人身上,露出這樣如臨大敵的怯弱來,既違和又有幾分令人心軟的可憐。
說到底他陸行風行醫濟世久了到底還是有了一副好心腸,他拍了拍旁邊的椅子:「估計還有一會。」
林諾僵硬地點頭,順著陸行風指的方向坐下,腰背挺得筆直目光始終看向接機口,生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出來的人。
手機上時間跳過十一點二十的時候,機場里傳出了航班落地的通告,輕柔的女聲悠揚的響徹整個大廳,接機處人頭攢動匯聚起不小的一批人群。
「陸行風,」林諾著急地拉起還在看手機的陸行風:「去前排。」
「又不緊張了?」陸行風看他一臉擔憂忍不住逗他:「想好待會見到人怎麼說沒?」
林諾瞬間臉色垮下去搖了搖頭。
陸行風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邁開長腿朝接機口走去,林諾想跟上才走了一步發現雙腿如同灌了鉛,悶悶沉沉的疼痛腐蝕了腿骨,疼得他都有些站不穩。
他咬咬牙用力在腿間揉了兩下朝陸行風走去。
接機口陸陸續續走出來幾批旅客,到了最後人煙逐漸散去的時候,感應門再一次打開,林諾呼吸停頓了一下,看到一位老人推著輪椅走了出來。
「伯父伯母!」陸行風朝他們招手:「這兒。」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立刻拽了拽身後人的衣袖:「小陸來了。」
她笑眯眯的朝陸行風揮手,喜悅抑制不住:「小陸長這麼大了啊。」
陸行風連忙走過去接過輪椅推著他們往出口走,一路樂呵呵的寒暄,直到看到在出口處等著的林諾,笑聲戛然而止。
夏遠山的目光在林諾身上飛快地停留了幾秒,原本帶笑的神情立刻繃緊,他比之從前蒼老了很多,威嚴倒不減半分。
「夏……先生。」林諾伸手去接他手裡的行李:「我幫您……」
夏遠山掃一眼陸行風,拍開他的手自己接過了輪椅。
夏季的媽媽則直接移開了視線,顫抖著背對林諾在夏遠山的手背間揉了揉沒有說一句話。
陸行風走了過來,他拖著夏遠山的行李,朝林諾小聲道:「給他們一點時間。」
給他們一點時間?
用來原諒還是用來遺忘?
好像都不可以。
「我來拿。」他還是感激地看了一眼陸行風:「你去開車。」
回程的路上陸行風努力想活躍氣氛,可後座的二老興緻缺缺只在他提到A市這幾年的變化時,才偶爾搭上幾句。
至於夏季和林諾,陸行風自然不會主動去提,兩位老人也權當林諾不存在。
夏遠山在A市訂了酒店但要下午四點才能入住,但陸行風查了下路線發現那酒店離市醫院有點距離,索性讓他們退了房住在自己家裡。
兩人本來還推遲了下,陸行風一句:「住我那,我就近幫伯母看病才好得快,這樣大家都方便」才說服了他們。
陸行風帶他們先去吃飯,到了餐廳門口,林諾搖了搖頭:「你說得對,得給他們一些時間,我在外面等。」
「那怎麼行,」陸行風道:「這都快一點了,不餓么?」
「不餓。」
林諾早就餓過頭了不算說謊。
「行吧。」陸行風不再勸,推著夏夫人進了餐廳。
等人都走了后,林諾坐在車裡才覺得鬆了口氣,他彷彿重新活過來一般長長吸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泛起紅。
這麼多年,夏家一家人遠渡重洋逃離這個傷心之地。
可是他呢?又該往哪裡逃?
他不能逃,他只能承擔。
林諾不覺得自己有多委屈,他只是很難過,他在看到夏遠山充滿憎惡的眼神時徹底明白,就算他承擔了所有的責任,也永遠無法得到原諒。
車門突然被拉開,陸行風端著一盒盒飯拿著一瓶礦泉水擠了過來。
「喲,這就哭鼻子了。」他笑道:「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林諾恍惚地看向突然出現的陸行風,他打開車門的時候外面的光亮透過那一方小小的空間傾瀉進來,久雨初晴的天空他就是那縷照亮整個世界的陽光。
林諾移開視線,心裡悶悶地疼。
陸行風真好。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原諒他的人。
他和夏季真的是一類人,其實都善良得徹底。
沒有人會不喜歡夏季,他那麼好,值得被所有人惦念一生。
所以知道陸行風喜歡夏季他一點也不難過。
可是陸行風不知道,他也同樣那麼好,讓他惦記了很久。
高二的時候陸行風不知道怎麼發泄找人打了他,可是當他主動提出了轉班,高三為了不再和他出現在同一個排行榜上,故意讓成績下降的厲害的時候。
林諾在辦公室被班主任指責成績下滑是因為不上心時,他聽到剛好來辦公室交作業的陸行風對他的班主任說了一句,他就算不上心成績也比大多數人好。
甚至現在陸行風為了夏季,還想救贖自己,他不允許被夏季救回來的人這麼糟蹋自己。
「陸行風,你這人有沒有心啊。」林諾垂下眸子,他壓制不住哽咽,聲音里夾了絲許顫抖:「你說原諒就原諒,你真的喜歡夏季嗎?」
「高二的時候,我看到夏季的時候總是很開心,」陸行風乾脆坐到他旁邊。
「我那個時候就跟個高嶺之花似的,佛來擋佛生人勿進。」陸行風溫聲道:「但夏季不一樣,他很活潑也很熱情,還沒心沒肺自來熟。」
「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陸行風笑道:「可大概不是對戀人的喜歡,他很特別。」
「我從未想過要將他佔為己有,只是想過如果能一直做朋友多好。」
「對不起。」林諾道:「對不起,如果沒有我……」
「有沒有你都不影響,」陸行風認真道:「我和他是朋友,但他的朋友是你,所以是他選擇了你,而不是我選擇了你。」
「林諾,我原不原諒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樣選擇了夏季的你什麼時候才會原諒自己。」
陸行風真的成熟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的少年,他學會了理智的去分辨是非,同樣他也學會了釋懷。
林諾在吃完飯後給陸行風發了條簡訊:「謝謝,我先回警隊了,你說得對,得給他們一些時間。」
請了半天假好在警局裡也沒什麼事,林諾回去后找了負責接線的警員,這個小警員年初結婚嫁了個營養師老公,每天變著花樣秀恩愛,展示的全是她老公搭配的那些營養餐。
林諾湊過去和她請教有什麼菜譜適合腿不好的人吃,小警員擔憂的看了看他的腿:「林隊,你腿又疼了?這個鬼天氣又進入黃梅天了,估計要下好一陣呢。」
「不是我,是……我的親人。」
「啊?伯父伯母嗎?」
「不…」林諾想了想道:「嗯。」
林諾沒在警隊提過他已經無父無母了,小警員又是新進隊員並不知道,她擔心的嘀咕:「那我得問問我老公,我記得的怕是不全,林隊你等我一下!」
說著她就給他老公發了條簡訊,五分鐘后她老公回了條簡訊,小警員得意地揮了揮手:「林隊,我轉發給你。」
「謝謝。」
一長串文字被轉發到了他的聊天界面,林諾點開看了一眼,從湯到菜加上主食洋洋洒洒寫了幾百字,還附上了一張手寫的紙張,大概是以前的筆記,上面用工整的字寫好了每道菜的做法。
「林隊,我老公說做這一餐估計要挺久的,不過真的對腿有好處,你可以堅持一個月試試看。」
林諾笑了笑:「好。」
晚上下班的時候又下起了雨,他的腿隱隱作痛,他拖著幾乎疼到麻木去了菜市場,菜譜上很多菜並不好買,他得趕在菜市場關門前都買齊了。
等逛街似的逛了將近一小時,轉了三四圈后才終於把菜都買齊了,林諾的腿簡直寸步難移,他扶在牆邊緩了幾口氣,打開手機喊了個計程車。
正巧有個也來買菜的人接了單,他看了眼定位從林諾後面拍了他肩膀:「這麼近還打車?」
「師傅,」林諾唇色都疼得發白:「麻煩扶我一下,我好像走不了了。」
那司機這才察覺出不對,趕緊接過他手裡大大小小的購物袋:「你這要不要去醫院啊?」
「老毛病了,回去躺躺就好。」
「行行,你搭著我胳膊,我車就在前面。」
「麻煩您了。」
林諾腳一落地就是一陣鑽心的疼,腿骨間彷彿卡了一塊堅硬的鐵板和血肉連在一起,稍微動一下那鐵板就摩擦著骨頭,小腿更是僵硬得站都站不住,一陣一陣的鈍痛綿綿不絕。
林諾額間滲出了細汗,疼痛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到了此時此刻他才忍不住自嘲,這些年真是有夠不愛惜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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