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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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陸行風忍下一肚子不滿還是主動打破了沉默:「不說聲謝謝么?」
林諾不解地看向他:「什麼?」
「我都祝你生日快樂了。」
「……」
「怎麼了?」
「沒想到陸醫生這麼斤斤計較。」
林諾眼角彎彎地微微側過頭偷笑,陸行風心裡「咯噔」一聲,那些小護士怎麼說的——林隊長笑起來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狡黠的像是純白的小狐狸又偏偏眼底不藏半分心思清清朗朗。
但他嘴上還是得理不饒人:「我也沒想到林隊長如此小里小氣。」
「那這位斤斤計較的陸醫生肚子餓了嗎?」林諾笑道:「我請你宵夜。」
市一院往東十五分鐘的路程,隔了三條街就是夜市,A市的夜生活向來豐富,夜市上豐富的小吃成了繁忙一天的年輕人最好的消遣點。
陸行風因為職業的原因或多或少都有些潔癖,但一聽林諾說要請他吃飯,他第一反應就是來這個夜市。
如果要交心,往往街邊攤是比裝修高檔優雅的餐廳更好的選擇,他和林諾之間本就隔了一層距離,紀然林諾接了電話就來找他,也許他們之間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陸行風聽了宋馳那頓罵,再不開竅他自己都要鄙視自己。
「就這些,麻煩了。」林諾放下菜單熟稔地拿起宋馳面前的杯具替他用桌上的面紙擦了下外面一圈:「這裡不比酒店有熱水可以沖洗,陸醫生將就一下。」
他笑意淺淺地看向陸行風,陸行風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我不介意。」
能和他坐在這吃飯陸行風心裡就很是雀躍了,哪裡還管得上到底吃的是什麼,只怕這會兒老闆端上來一盆他最討厭的香菜,他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說「好吃」。
林諾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別過臉去當他到底還是嫌棄,輕聲道:「不用勉強,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要不我們……」
「不用。」陸行風果斷道:「我很喜歡吃燒烤。」
他記得之前聽宋馳說過,林諾的工作經常加班,他還在C市時宋馳經常繞路去接他下班,林諾就特別喜歡帶著他和一眾同事去街邊擼串兒,他還笑著說別看林諾文文弱弱的,喝酒都不帶醉,但是真的醉了也不鬧,就安安靜靜坐著,這個時候但凡有人問他什麼,他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宋馳就是那時候套出來他家住哪兒,又在送他回家的路上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時,林諾迷迷糊糊說了句:「沒有,不會有了,我們都是男人,我喜歡他。」
那時,宋馳還不知道那個「他」就是陸行風,可他定了心思要撬這個牆角。
陸行風當時聽的直想岔開話題,宋馳在提及林諾時那種憧憬又喜悅的神情總讓他如鯁在喉,說不出的彆扭。
但今天和林諾面對面坐著,看他借著秋風微涼一口飲下杯中酒液,瞬間被涼了個激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又無奈地笑開時,陸行風忽然也有了灌醉他的念頭。
他真想林諾就這麼喝醉了,他才能趁他醉後知無不言的空檔,好好問問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對他的喜歡夠不夠他抵消對從前的愧疚。
可惜陸行風酒量是個三杯倒,他有賊心沒賊膽,只能稍稍抿了兩口酒和林諾大眼瞪小眼的乾等燒烤。
然而燒烤還沒上桌,先等來的卻是林諾響起的電話鈴聲。
「誰?」
陸行風神經緊繃,擔心宋馳那小子臨陣變卦又想從頭來過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林諾亮起的手機。
「警局。」林諾比了個「噓」字,拿起手機去旁邊接電話了。
片刻后他面露抱歉地走回來:「有緊急任務,人手不足,我可能要先回隊里了。」
「理解,」陸行風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宋馳什麼都好說:「作為醫生我習以為常了,我送你去警局。」
宋馳真心地朝他笑了笑:「謝謝。」
「你應該多笑笑,」陸行風遲疑了一下:「好看。」
陸行風沒有想到第二天就再次見到了林諾。
第二天早上他去醫院的時候,李純緊張兮兮的跑來和他說:「哥,你知道不?」
「知道什麼?」陸行風剛踏進辦公室還沒換完白大褂,李純現在不喊他「親愛的」了,換了個稱呼天天和他稱兄道弟。
「也是,」李純咂嘴:「昨晚守急診的不是你,你都不知道這次比上次還嚴重呢。」
「就那麼林隊長林諾,」李純眼神遲疑了一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洪水的時候也見過。」
陸行風呼吸滯住:「他怎麼了?」
「昨天夜裡三點多被送進我們院了,」李純道:「中了槍渾身都是血,早上我來的時候門口都還在清理血跡呢!」
她繼續嘀咕道:「你說這平安社會怎麼還有槍啊,我都不敢相信。」
「在哪!」陸行風提高音量嚇了李純一跳,她下意識回:「ICU……」
下一秒陸行風奪門而出,又驚得她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同事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瞧見陸行風這樣焦急的模樣,難道那次抗洪,他們早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了?
陸行風站在ICU門口隔著玻璃看裡面插滿各種儀器的人,蒼白的身體間穿著寬大的病服,他從前只覺得林諾太瘦了,現在看來根本就是瘦到了一定的程度。
更駭人的是半敞著方便接儀器的胸口纏滿了繃帶,大大小小的傷口竟然遍布了全身,整個人死氣沉沉的躺在病床上如同喪失了靈魂的容器。
陸行風不明白怎麼才一晚上不見,昨晚還好好的人就變成了這樣。
等他意識到就是他親自送林諾回了警局才讓他中槍躺在這裡的時候,陸行風只覺得一口氣喘不上來,手中的病例都快被他捏碎了,額頭上更是起了一排排青筋,他突然不敢去看躺在那裡的林諾了。
「陸醫生?」ICU的監護護士經過看到陸行風始終站在ICU門口走過去道:「是認識的人?」
「嗯。」陸行風從喉嚨口艱難地吐出一個回復,聲音傾到快要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唉,你的朋友很英勇,聽說是個刑警吧?」護士同情地看了一眼病床上蒼白的男人:「雖然報紙肯定壓下去了,但聽早上來醫院的人說,昨晚一夥劫匪搶劫銀行還帶了好幾個人質,談判專家談了半天不見效,劫匪急了開槍打傷了其中一個人,眼看著就要殺第二個,他當機立斷帶著警隊衝進去救人,也就是那個時候中的槍。」
陸行風咬牙道:「你說他衝進去救人?」
「是啊!」護士道:「中了兩槍呢,有一顆子彈被取出來了,但還有一顆卡在心脈附近取不出來,還要觀察一段時間才能動手術。」
「好,」陸行風低聲道:「很好,林諾。」
他再一次對他說過的話熟視無睹,奮勇救人不顧生命。
這個人從來不長記性學不會珍惜自己的命。
李純捧著一疊病例一臉八卦地跑進陸行風的辦公室,一雙大眼睛里透著狡黠:「聽說一周后的林諾那台手術你申請了主刀?」
她湊近陸行風笑嘻嘻地問:「你和林隊長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陸行風從診斷書間抬頭瞄了她一眼:「多查房少說話,明天就升護士長。」嚇得李純臉色一變伸手想堵他的嘴:「噓——別讓護士長聽到了,我還想不想幹了。」
「不過說真的,給熟人做手術是什麼體驗?」
李純的問題讓陸行彷彿想到第一次替林諾做手術的心情,他忍不住嘴角上揚:「憤怒、不甘。」
「啊?」李純一臉怔然地看向他:「這是什麼回答?你對林隊這麼恨?難道是打算失敗……」說完她假裝瑟瑟發抖的抱住肩膀:「陸醫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逗你的,」陸行風放下手中的筆:「我想救他。」
他坦然地面對了自己的想法,事實上看到林諾毫無生氣的躺在重症監護室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也快隨著病床上那人虛弱的呼吸一起停滯了。
他沒有親眼目睹夏季的死亡,可是他卻親眼目睹了林諾的瀕死。
當年的林諾是不是也是這樣驚慌到一顆心絞在一起抽著疼,但那一年沒有任何人來得及救夏季,所以留給林諾的只能是永恆的絕望揮之不去的愧疚。
陸行風忽然就明白了活下來的那個人未必就好過到哪裡去。
幸運的是命運終究沒有殘忍到底,九年後的現在,他可以救林諾了。
「替他做手術,會有不安和害怕。」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子彈卡在心肺間,稍不留神可能就救不回來,就算取出來也有很大的概率會心臟破損大出血。」
他的臉色黯淡了許多,沉思的眼睛里一瞬間閃過忐忑和迷茫:「甚至手術結束后變成植物人都已經是最保守的結果了。」
他的語氣太過堅決反而令人不安,李純擔憂的輕喚了一聲:「陸醫生……」
「可是,我要他活著。」陸行風抬起頭看向李純,漆黑的眼神里滿是堅定:「他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他才來得及告訴他關於那個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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