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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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陸行風拽住林諾的手，林諾吃痛的瑟縮了一下，汩汩的血跡順著手腕蜿蜒浸透了袖口，他連忙抽回自己的手，陸行風緊扣住他的手腕沒有任何要放開的跡象，他周身都縈繞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林諾隱約察覺出他似乎在生氣。
「怎麼了？」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陸行風的神情，隨即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弄髒了他的廚房抱歉的說了聲：「對不起，我幫你清洗乾淨。」
「跟我過來。」
陸行風直接打斷他的話握住他的手朝房間走去，林諾不解地跟隨他的腳步進入卧室，這是他第三次來陸行風家裡，卻是第一次進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很大，因為是主卧的原因，這裡是除了客廳以外最大的空間，整個房間延續了外面深藍色的建築色調，無論是牆壁還是屋頂簡約又不失高雅的吊燈都是藍色基調，地面則採用了帶有紋路的大理石顯得厚重而沉穩，如果不是從那面巨大佔據了一整個牆面的落地窗透出的光芒，整個房間如同包裹在深海中沉睡的蔚藍夢境，看起來疏離冷淡，亦如陸行風給人的感覺。
屋子中間擺了張雙人床，偏偏只在中間放了一個枕頭，被白線分割成一塊塊淺灰色格子的被子整張鋪平，乾乾淨淨的覆蓋住整張床面，陸行風在床邊鬆開了他的手。
「坐。」陸行風從柜子里取出醫藥箱，言簡意賅的再次拽過他的手：「清創。」
他的語氣很冷淡，縱然是林諾也不驚嚇了一跳，從前陸行風是厭惡他語氣里都透著憎恨，但那時的態度並非冷淡，非要說的話反而是一種很強烈的感情，林諾可以從中感受到他藏都藏不住的憤慨和怒意。
然而此時握著他的手分明動作輕柔的仔細為他清理傷口的陸行風，渾身散發出的是一種他從沒有見過的漠然，他的眉間有一絲煩躁，眼底儘是無法言說的複雜神情。
林諾小心試探道：「你生氣了？」
「對，我生氣了。」陸行風冷聲回問：「你很喜歡受傷？」
「不喜歡啊……」林諾有些委屈：「我也不是故意……」
「你不喜歡受傷，」陸行風抬頭注視著他的視線：「我也不喜歡看見你受傷。」
他們之間離得太近了，林諾甚至能感覺到他說完這句話后輕輕停留在耳邊的熱氣，陸行風的眼睛里忽而翻湧起溫柔的情緒，像是要吞沒他般令林諾無所適從，他不知道陸行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慌忙移開視線。
「林諾，看著我。」陸行風輕柔的握住他包紮好了的手：「告訴我，你為什麼想離開？」
「蘇渺來的那天也是，今天也是，」陸行風再一次問道：「你為什麼想逃？」
「我沒有……」
「你有。」陸行風撫摸上林諾的側臉，用手溫柔的托著他的臉頰讓他與自己對視，語氣堅定目光柔和：「你在害怕，對不對。」
「害怕失去我，」陸行風溫聲道：「所以你甚至不敢擁有我。」
「可是我就在這裡，林諾。」陸行風握住那隻纏住紗布的手，引領那隻手慢慢移動按上自己的胸口，雙手交疊溫暖的氣息透過手掌傳到心口，手掌下他的心一聲一聲有力的跳動著經久不衰：「我在等你勇敢的和過去告別，重新接納現在的我。」
林諾的手顫了顫，他撲閃著眼睫大腦里彷彿一片空白，陸行風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似懂非懂，溫柔的眼神里更是流動著他從未想過的溫柔。
他的確在逃避陸行風，陸行風是他不敢也不配得到的喜歡，無論是少年時期的暗戀，還是如今大家心知肚明的喜歡，林諾都沒有想過他和陸行風之間會有除了「夏季」以外的聯繫。
有的時候喜歡甚至是愛一個人，於林諾而言不過是人生漫長苦旅中用來藏在心裡的一點甜，日子熬不過去了，看一眼想一點就是嘗到一點甜味了，而這點甜頭對他來說已經遠遠足夠了。
他不貪心，他也沒有資格貪心。
一旦貪心了，就意味著會失去，他沒有得到過陸行風，他也不想嘗試得到后又失去的滋味。
「我……」林諾言辭閃爍，他輕輕垂下眼眸：「我會試著走出來好好生活，對於夏季我有愧疚，但我現在也已經開始明白，替他好好活著也是必要的。」
「那我呢？」陸行風不依不饒的追問：「我這些年也過得很辛苦，所以補償我吧林諾。」
那雙被握著的手此刻又按捺不住想要移開卻被陸行風更緊的按在了胸口，林諾無聲的看向他，最後認命般問道：「怎麼補償？」
「繼續喜歡我。」陸行風輕輕笑了：「然後和我在一起。」
「哐當」東西落地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林諾臉色一白隨著陸行風的目光朝門口望去，房門緊緊閉著，四下里忽然一片安靜，沒有人出聲。
隔著門林諾清楚的意識到門外站著的人將他們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他輕輕喚了陸行風的名字推了他一下：「出去看看吧。」
陸行風沉默的超門口走去，開門前回頭朝他笑了笑，笑容里藏著的慌亂掩蓋不住，他也沒有想到陸母會在門口偷聽，手扶在門把上轉動不了，林諾搖了搖頭輕聲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陸行風前腳剛出房門，林諾就聽到客廳里傳來「咚咚咚」手掌拍在胸腔的擊打聲，陸母難掩憤怒聲音尖銳又高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死孩子！」
「媽，你都聽見了？」
「聽見？我何止是聽見？」陸母的聲音里已經有了哽咽：「你從前日記本里寫夏季，媽媽就當不知道了，怎麼夏季都、都走了你還……你就這麼喜歡男人嗎你！」
「媽，你冷靜一點。」
「冷靜？冷靜的下來嗎！你自己想想你和他都說的什麼渾話，讓你爸爸知道了可怎麼辦！你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吵鬧聲戛然而止，林諾控制不住想要走到門邊推開那扇門，可無論是以什麼樣的立場出現在陸母面前，他都明白此時此刻他最好是不要添亂最好。
陸行風的沉默足足有三分鐘，這三分鐘里他聽不見門后所有的聲音，林諾的心跳聲浩大得彷彿要吞噬他自己，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焦慮的情緒翻湧上腦海，他緊緊咬住下唇緩解緊張，直到陸行風忽然開了口。
「媽，他不能沒有我。」
林諾一瞬間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震驚與巨大藏匿不住的驚喜同時闖入心裡，他用力雙手交握緩解顫抖，同時垂下睫毛長長鬆了一口氣。
陸行風是真心的。
原諒是真心，想做朋友是真心，他說的所有的話都是真心的。
就連喜歡……都滿是真心。
林諾直覺此刻欣喜理應帶著負罪感，可是他完全抑制不住終於等到了心愛之人回應的喜悅，他站起身走向門邊——至少他現在終於有了和陸行風站在一起的立場。
在即將推開門的一剎那，門外傳來一聲啜泣：「那我呢？你想過媽媽嗎？」
女人吸著鼻子一句話幾乎說不完整，哭腔溢滿喉嚨傳出來儘是苦澀，林諾甚至能想象到她紅著眼眶還要維持最後堅強的模樣。
扶在門把上的手終於隨著陸行風隨之而來的那一句「對不起……」頹然的垂落。
即使被陸行風原諒了，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想通了，覺得自己欠夏季的都彌補完整了，那他也沒有資格破壞陸行風完整的家庭。
林諾從小在沒有父親的家庭成長，母親忙於奔波每天和他相處的時間不過是晚上那一點時間，在他剛剛成年的時候就撒手人寰，他一路長大一路最渴望也最羨慕的不過是那些溫馨美滿的家庭。
他曾經也有過念想，如果不是在高中的時候遇到陸行風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他，或許他應該也有平淡而安穩的高中生活，高中后考取一所不錯的大學，選一個安穩的專業拼搏幾年後在某座城市紮根，可以的話他很想領養一個孩子。
他想給被父母虧待、遺棄了的孩子一個算得上溫馨的家，想給這個孩子很多很多的愛，讓孩子平安順遂的長大，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可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奢望，他的人生從高中時夏季走到他面前和他說第一句話時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所以，九年後，他不能再做讓陸行風家庭破碎的選擇。
林諾終於還是打開卧室的房門走了出去，客廳里的兩個人正紅著眼睛無聲的對望，猛然看到林諾出來，陸母的眼神里頓時湧出怨恨的凶光，她幾乎剋制不住的要撲過來，陸行風先她一步走向了林諾。
「你怎麼出來了？」他焦急的要將林諾往回推：「你先進去等我。」
「不用。」林諾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慌亂，他努力穩定氣息道：「陸行風，我是來告訴你答案的。」
「我不喜歡你了。」他沉聲道：「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不再看陸行風的神情轉而朝陸母微微鞠了一躬：「告辭了。」
有的人多看一眼都會泄露眼底的留戀，林諾真的害怕他的告別總是不夠徹底，不然怎麼每一次都有迴旋的餘地。
只是這一次，他多希望是最後一次和陸行風說「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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