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30.4
季佩的死訊通過警方，傳到了季鶯耳中。
楊衡拿出公事公辦的口吻，「季媽媽，季佩的屍體已經送往市殯儀館，應該明天就會火化，您記得去認領。」
楊衡努力壓制內心對季鶯的下意識的反感。
張錄的描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裡，楊衡雖然不能理解季鶯扭曲的三觀，但身為人民警察，他也不能夠表示出明目張胆的偏見。
季鶯一臉愣怔，顯然還沒能消化楊衡話中的信息。
半晌，她囁嚅著嘴，語無倫次地開口:「你說什麼？季佩死了？不可能啊，他這麼多年都活得好好的，不可能，你在騙我…」
楊衡看著季鶯自我欺騙，也有些於心不忍，語氣也委婉了下來，「季佩他涉嫌殺人，現在畏罪自殺，警局那邊…已經結案了。」
季鶯聞言，跌坐在地，又哭又笑地喃喃自語道:「殺人？他怎麼會殺人呢？他最想殺的，不應該是我才對嗎？」
楊衡並不知道季佩和季鶯之間那些糾葛，只當作是季鶯良心發現，一時接受不了季佩死亡的消息。
隨後又說了幾句安慰性的話，楊衡便離開了季家。
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只剩下季鶯一個人。
她無力地關上門，毛躁彎曲的長發遮蓋了季鶯的大半張臉。
季鶯死死地捂著胸口，傳來的鈍痛清楚而又殘酷地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她怎麼會疼呢？
她最愛的，不從來都是自己嗎？
季鶯回顧著她短暫的前半生，那些為她傾倒的，形形色色的男人的臉，都變得模糊不清。
只有季佩的臉，清楚地印在她的腦海里。
關於季佩的點點滴滴，在這一刻都無限放大。
季鶯恍惚地記起季佩小的時候，也曾經用過那種澄澈而又渴望的眼神，悄悄地關注著她。
會偷偷在她的床頭柜上放一杯蜂蜜水，為她準備好吃的。
可那時候的季鶯一心只有男女之事，她迫切地想要填滿那種空虛。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呢？
季鶯摸索出一根煙，顫顫巍巍地吸了一口，靠在牆頭上，望著窗外的夜色發獃。
後來，那個聽話乖巧的小男孩消失不見，季鶯知道，是她親手殺死了那個小男孩，將他推入了無盡的深淵。
季佩連多看一眼季鶯都不願意，蝕骨的恨意刻在眼底，恨不得季鶯馬上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彷彿，季鶯已經成為了季佩的人生污點。
可越是這樣，季鶯就越產生了一種變態的滿足。
她想要摧毀一切看起來美好的事物。
所以在那一夜，她犯下了永遠不可彌補的錯誤。
醒來后，季鶯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心底湧上的愧疚和自責，一寸又一寸地侵蝕著她的心。
季佩躲著季鶯，除非必須回家，否則季鶯根本看不到季佩的人影。
季鶯當慣了菟絲花，她喜歡不勞而獲，不喜歡那種辛苦工作，卻只夠溫飽的感覺。
季佩的遠離，使得季鶯越來越恐慌，她害怕最後一點的慰藉，都棄她而去。
所以她切斷季佩的經濟來源，強行佔有了他。
母子關係蒙上了有悖倫理的色彩，季鶯甚至想，這樣，季佩便永遠打上了她的烙印，就不會離她而去。
季鶯太孤獨了，她害怕在一個人身上傾注太過熱烈的情感，所以她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玩一個。
那些男人只是貪圖她的身體，這些季鶯都心知肚明。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如果有可能，誰又想變成這副人盡可夫，受盡萬夫指的模樣？
季鶯是個孤兒，打從記事起，她就是被一個老鴇撿回家養著。
如果不是老鴇的出手相助，季鶯早就死在了那隆冬的寒風凜冽中。
老鴇什麼都不會幹，只會伺候男人，變著法的從男人身上撈好處。
季鶯耳濡目染，在老鴇死後，她便也接手了老鴇的舊業。
季鶯年輕漂亮，吸引了無數個男人的趨之若鶩。
這樣耀眼出色的季鶯，遭到了同行的深深的妒忌。
她們排擠季鶯，將她趕出了那片區域。
季鶯並不在意，反正在哪裡住不是住。
她拿出積蓄，買了一套小區。
這的季鶯遇到了她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季鶯想著，這次就從良。
然而，那個男人騙光了季鶯的錢后，便人間蒸發。
季鶯無法，只得重操舊業。
季鶯的眼裡不再有光亮，她愈發浪蕩，遊走於不同的男人間，並以此為快樂。
懷上季佩，是季鶯沒有想到的。
季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是誰，就算她找到那個男人，也只會換來羞辱。
為了生存，季鶯更加瘋狂地接待那些客人。
她想著，既然髒了，那便髒得徹底一點也好。
季鶯眯著眼，從那些過往的記憶中回籠。
隨後，季鶯搖搖晃晃地走向季佩的房間，倒在他的床上，貪婪地呼吸著來自季佩的，殘留的氣息。
一滴淚順著眼角流下，很快，便一發不可收拾。
季鶯大哭，像是受傷的野獸一般，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和嘶吼。
「你怎麼這麼狠，就丟下我一個人！明明最該死的人，是我才對！」季鶯手指緊抓著床單，涕泗橫流，聲音哽咽。
如果不是她的自私，季佩也不會走上極端。
季佩很優秀，她也曾經給季佩去開過家長會，老師拉著季鶯的手，對季佩讚不絕口。
即使後來，季佩嫌棄季鶯丟人，再也沒有讓她去過家長會。
只是季鶯總是下意識地忽略季佩，連一絲關心都吝嗇地不肯放在他身上。
這樣的母親，誰又肯承認呢？
「佩佩。」季鶯流下悔恨的淚水，「地下太孤單了，媽媽來陪你好不好，這次媽媽不會再做錯事了，佩佩，你原諒媽媽好不好…」
如果可以重來，她這次想要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季鶯也死了。
在深夜，她爬上了小區的最高層，縱身一躍，結束了荒唐而又可笑的一生。
誰也說不清，這裡面的故事中，究竟誰錯得更多一些。
關於季家的故事，也就此畫上了永恆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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