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拓跋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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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衡也在瞧著阿笙。果然，儘管他數日不見身影，阿笙卻依然淡定若斯，似乎早已算定他還會回頭找她一般，半點異色都不顯，瞧得他心中一陣陣地發悶，卻又無可奈何。聽見她如此說話，他便不由賭氣道：「那又如何？反正我們之間不過是交易罷了，你又何必這樣上心？」
阿笙自然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滿，心中微訝，耶律衡一向很藏得住情緒，今日是怎麼了？心中雖如此想，臉上去依然只是淡淡的，隨口道：「倘若你出了什麼事，卻叫我找誰替我做那件事去？」
又是那件交易！耶律衡恨恨地道：「你怕什麼？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么？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真的出了什麼事，依你如今的料事如神，無論是我大哥，還是我五弟，只怕都很樂意收留你，與你來這麼個交易。難道你還怕著什麼么？」
阿笙放下手中的書，凝視著他，平靜地道：「耶律衡，難道你今日便是為了與我爭吵而來的么？若真是如此，你還是回去吧。且等你氣消了再來。阿笙沒有時間在這裡陪你閑耗著。」
耶律衡幾乎氣個仰倒，霍地站起了身，怒氣沖沖地便要離去。卻又轉頭瞧著阿笙，瞧了半天，又忍住脾氣坐了下來，重重的哼了一聲，把臉別到一邊不說話。既說不清心中那股悶氣為何而來，又不知自己今日怎會這般沉不住氣。似乎，自己分外受不得阿笙的氣！
分外受不得阿笙的氣？！耶律衡心中忽然警覺，自己的反應似乎太大了些了？他明白，對一個人有情緒，就說明自己在乎這個人；而對阿笙，自己的情緒，似乎還分外強烈。似乎自己對她的在乎，已然過分了；似乎，幼時那個固執偏拗的自己又回來了。
某種危險的警告開始在心中作響，卻又偏聽偏生說不清楚是什麼。龍宸宇突然有些迷茫，隨即又勸慰自己道：「畢竟，阿笙是自己的軍師，她的才能舉世無雙，自己想要挽留她原也是人之常情。好意被拒絕，任誰不會生氣？自己雖說是城府已深，但終究不是神仙，又怎麼可能沒點怒氣呢？」
阿笙卻不知他心中所想，依舊是淡然的嗓音：「國庫查過了沒有？」
耶律衡按耐下心中突如其來的不安，傲然道：「怎麼可能沒有查出來？你當我手底下的人都是吃白面的嗎？葯司庫的雪蓮不見了，戰馬司也少了兩匹戰馬。」
「依你看，你父汗知道這事嗎？」阿笙想起，耶律朗出使姬王朝，可汗肯定是知道的，腦中靈機一動。
耶律衡瞧著深思中的阿笙，眼光不知不覺地放得柔和了起來。這時的阿笙，似乎與平日里有所不同，那完美的絕世容顏上竟泛著淡淡的光暈，更增麗色，竟使他覺著這帳篷也在瞬間變得這堂起來了。雖說素顏戎裝，卻依然淡雅如仙，美得不似人間顏色。他禁不住開始想象，穿上人們所說的南方衣裙又會是怎樣的天香國色，傾國傾城呢？那樣的阿笙，定然可輕易地傾倒每個見著她的人，絕不會有半個例外。
阿笙忽然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耶律衡來不及躲開的視線，微微一怔。耶律衡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驚慌，似乎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忙不迭地轉開視線，卻早已心跳如鼓，俊臉也開始熱了起來。阿笙水眸微眯，似在思索些什麼，隨即又淡然道：「可汗一直在病中可不行，我聽祖母說，雪蓮可緩解可汗的病，既然葯司庫沒有，那就勞煩二皇子走一趟峭壁了。」
耶律衡迷惑地瞧了她一眼，終於醒悟了阿笙的意思，大喜到：「阿笙，你果然聰明。」
只要耶律衡身負重傷為可汗獻上雪蓮，以表孝心，再說出耶律朗私自偷取雪蓮和戰馬之事，就算可汗再喜歡耶律朗也會因此而生了間隙，他耶律衡不僅贏得了臣民的擁戴，還能讓可汗對他刮目相看。
阿笙在一旁道：「你且不用先急著贊我，等你「千幸萬苦」地拿回雪蓮再來誇我也不遲。」
「幸好，你不是我父汗的女兒，不然有你在，哪裡還有我們這些皇子的立足之地。」耶律衡笑道。
父汗的女兒，這幾個字，仿若一把是鑰匙，打開了記憶深處某個地方那道緊鎖的大門。無數畫面頓時如潮水般涌了出來，如同瞬間決堤的洪水，鋪天蓋地。阿笙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她以為自己只是曾經有個名字叫做拓跋笙兒，而如今叫做阿笙的人，她以為自己只記得今生的恩仇情緣，原來一切都還在記憶的最深處，只等哪天浮出水面來。
現在再想起來，其實，拓跋笙兒一直都在，從不曾消失過。
親人的寵愛，從未得到固然的痛楚，但是，好容易祈求到幸福在轉瞬間又失去，那種痛楚，才真的可以綿延至生生世世，永不消絕！
衣袖裡，阿笙的雙手已緊緊握起，緊得指甲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中，似乎還能感覺到黏黏的血的氣息。恍惚間，阿笙似乎又聽見了天穹中，有人冷笑的聲音。
身為孤兒好不容易被拓跋族人的父汗收養，而後被耶律部落吞併滅族，這些仇恨歷久怩新；輾轉數年，潛伏到耶律衡的身邊，除了仇恨與記憶，自己依舊一無所有。
這世界，這命運，原來這般的喜歡捉弄這些凡人。他們站在高高的蒼穹之中。視這眾生如螻蟻，俯視著他們的悲歡離合，卻將這一切當做是一場遊戲，絲毫不為之所動，只偶爾發出歡快的笑聲，似乎，眾生的痛苦反而取悅了他們！
阿笙的表情依舊沉靜如水，雙手卻是越握越緊，似想要將自己的手握碎一般。渾身的骨骼也發出了輕輕的「咯咯」聲，幾如要散架一般，但漸漸的，雙手開始放鬆。
只是，是命運的遊戲也罷，是世界的鬧劇也罷，凡人，終究還是要放過自己的日子，做自己的事情。她阿笙，不拓跋笙兒，則是要為自己的親人報仇，這才是正事。她霍地睜開眼睛，雙目中射出凌厲無匹的光芒。
一旁的耶律衡幾乎被她嚇了一跳，忙問道：「阿笙，你怎麼了？我不過是開玩笑罷了，不說出罷，不必如此啊！」
阿笙已漸漸恢復鎮定與冷漠，淡淡的道：「我與祖母家族被賤人所害，滅門之後，再無家人了。這種話，在我面前說無妨，若是在我祖母面前說，此刻你怕早已沒命了。」
耶律衡淡淡一笑，「以風眠婆婆的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我自會管好自己的嘴巴。」
耶律衡口裡應了，卻不起身，也不說話，只是瞧著阿笙的白影漸漸消失在密道之中。眉頭緊鎖，似在想些什麼，瞳眸也漸漸變得深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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