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忌憚
23.75
瞬移至宮外后,木槿看向仙上。月光下,仙上一身白衣恍若月華,風姿清雋,但一張冰顏上卻是秀眉緊鎖。
剛剛仙上瞬移明顯就是不想再與那個紅衣男子繼續牽扯。
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木槿不禁對那個紅衣男子的身份起疑。
到底是何種身份,才使得仙上如此忌憚?
自清瑤飛升,入主清瑤宮,木槿就一直跟在清瑤的身邊。
起初她並不是隨身仙官。但在其他宮的仙官看來,木槿在清瑤仙上面前可是比靈驗殿的那三位男仙官受寵多了,是以之後被清瑤仙子提拔為隨身仙官會有人覺得她是佔了性別的優勢。
在清瑤宮中,木槿的地位確實要高於靈驗殿內的那三位男仙官。
木槿心氣高,並不覺得自己是佔了性別的優勢。
尤其是在當初跟了仙上一段時間之後,她很多的時候並沒有覺得仙上將自己是當成一個女子看。仙上似乎也從未將她自己當做是一個少女.....因為她的很多處事方式和天界其他女神官截然不同。
和天界某些男神官在做事上倒是有許多共通之處。
有時,飲冰室內,木槿看仙上處理政務,總會不自覺得想起做事有板有眼但看誰都不順眼的羲和君.....不過就兩者相貌上來說,木槿每每都慶幸自己呆的清瑤宮,每天面對的是清瑤仙子,而不是脾氣都已經那麼臭了,長相還嚇人的羲和君。
仙上性情清冷涼薄,賞罰分明。
木槿在跟清瑤之前,並未隨身跟過其他宮的神官,不知其他宮的神官是不是也都像是仙上這般不近人情。
因為頂頭上司是位女神官,一開始木槿還會有諸多顧忌。
在天界,通常來說,不論是在政務上還是在私下相處方面,女神官都要比男神官抓的嚴苛瑣碎,且在管理下屬方面,女神官要比男神官管的寬。但在這點上,很明顯,清瑤仙上不會。
在清瑤宮,除了與政務相關的事,其餘之事仙上一概不會過問。
偌大的清瑤宮,幾個朝夕相處的仙官,這麼長時間,仙上看他們還是如他們剛入清瑤宮時那般清冷疏離,而他們對仙上也是如一開始那般小心翼翼。
打更人手敲著的鑼鼓聲一陣響過一陣。見護城河之上有兩道細長的身影,一白一紫,風姿清麗曼妙,打更人只以為自己這夜熬得已經神志不清了,揉了揉眼。再看時,護城河橋上的兩道細長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果然是自己困出幻覺來了。
打更人敲完最後一鑼鼓,就地躺下,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四仰八叉,夢會周公去了。
隱身的兩人見那人昏昏睡去,便卸下了警惕。
在下界使用靈力是會遭到反噬,且所使用的靈力越高,之後所遭到的反噬就會越大。
但有些情況下,即便是神官也不得不使用靈力。
且在下界呆的時間越長,不可控的因素就會越多,神官破禁的風險就會越大。
她們這次下界所為的正是蒼梧國國君祈願之事。
卻沒想到在蒼梧國的皇宮會遇到魔界之人。
是她們一進皇宮就察覺到了魔氣的存在,那魔氣如影隨形,現在木槿回想起還是會覺得頭皮發麻。
她不知道那魔氣是什麼時候盯上她們的,從她們一踏入皇宮,還是在這之前他們已經等了很久。
不怪她有這種想法,因為那個突然現身的紅衣男子看向她們時.....木槿想,當時那個紅衣男子第一眼鎖定的應該是仙上。他面容穠麗,一襲紅衣張揚恣肆,他向仙上看過來時分明是笑著的。那張臉實在過於妖冶邪魅,所以即便他是笑著的,也不會使得人感覺到半分友好的善意,反而是某種逐漸逼近的危險算計。
跟了清瑤仙上這麼久,木槿知道仙上對清瑤宮的仙官只有一個要求:少說話,多做事。
但事關整個清瑤宮,木槿不得不開口。
她看向清瑤,口張了幾次,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剛剛那個紅衣男子功力深不可測,不知在魔界是何身份?」
清瑤抬眸,將自己的目光從自己的掌心紋上收了回來,道:「我也不知。」
「.....」木槿看著清瑤,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仙上沒有理由騙自己,因為完全沒必要。
仙上說不知那紅衣男子在魔界是何什麼,那一定就是不知道。但是讓木槿深感疑惑的是那紅衣男子與仙上的關係似乎很不一般,「可是,那魔修對仙上似乎很熟悉。」
尤其是當時木槿聽到蒼梧國皇家廟宇中所供奉的那尊仙上神像是出自那紅衣男子之手時。同樣的位置,左耳側脖頸下,仙上那裡確實長有一粒硃砂痣。到底是怎樣一種關係,才能連那麼私密的地方都清楚.....
清瑤看著木槿,冰顏神情淺淡,聲音清冷,道:「你想說什麼?」
「.....木槿只是擔心。」木槿小心道。
正如正邪不兩立,黑白分明,天界與魔界向來水火不容。
現在天界是六界之首,因在數萬年前,神魔大戰之後,天界大獲全勝。而在神魔大戰之前,上古時期,六界之中能憑藉先天靈力與天神抗衡的只有魔族。
上古時期的神祇紛紛隕落後,關於數萬年之前神魔兩界之間廝殺導致的生靈塗炭,也只有在甲骨或羊皮卷之上可追溯到關於當年戰況的隻言片語。
自神魔大戰之後,魔界被鎮壓於赤淵之下,但因魔族生靈天生靈力高於其他族類,與神族相當,是以即便被鎮壓於赤淵之下,天界也始終不敢放鬆警惕。
魔界之中無規則秩序,無倫理綱常,子民天性殘暴不仁,修鍊方式泯滅天性,數萬年來為其他五界所不容。
起初魔界之人為了修鍊,以靈力低微但具有慧根的人界百姓為食,人界成了魔界的屠宰場。
數萬年前,天界和魔界大戰,當時的帝君為戰神明華,魔界不敵,節節敗退,那一戰以天界完勝告終。
魔界戰敗之後,帝君明華將整個魔界鎮壓在了赤淵之下。
天界和人界息息相關,人界是由天界上古神祇創造,上古神祇雖逐漸隕落凋零,但是人界生命卻生生不息。
坐化隕滅的上古神祇將自己的靈力散給了人界生靈。
人可以通過刻苦修鍊飛升上天成為神官。
人說那些天生具有靈根的是上天的寵兒,其實更準確些說,他們是歸於混沌的上古神祇對這個世界的祝福。
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是先有神,還是先有魔,或者兩者在天地起初同時產生。
但人的存在確實是在兩者之後。
神魔永遠對立,而天界和魔界永遠不能相容。
且魔族雖已被鎮壓在了赤淵之下,但仍不會消停。
魔界之所以喜歡在人界作祟,而不敢直接對上天界,主要原因是當年神魔大戰之後,整個魔界元氣大傷。
而人界相當於天界的土壤,所以以往魔界便常以在人界作祟來向天界挑釁示威。
但自從魔尊穹蒼繼位以來,魔界在人界的活動似乎收斂了不少。
不過,也只是明面上的似乎而已....
清瑤見木槿惴惴不安的樣子,問道:「你擔心什麼?」
「仙上和那紅衣男子是什麼關係?」木槿老實回道。
仙上對那紅衣男子明顯厭惡,但那紅衣男子對仙上卻是有些.....親昵。
直到此刻木槿回想起剛剛那紅衣男子看向仙上的眼神,身上都忍不住蹦起雞皮疙瘩。
他對仙上的那種親昵不會讓人覺得是一種友人間的久別重逢,更像是一種隱隱地威脅。
「木槿絕對沒有懷疑仙上的意思,木槿只是擔心,魔界之人突然插手蒼梧國之事對仙上來說可能是一個威脅。」
之前調查蒼梧國的卷宗,木槿發現近百年來蒼梧國的歷代國君死得都比較離奇。
而這一任蒼梧國國君剛登基不久,便將仙上的廟宇立為皇家廟宇....
下界信徒供奉香火向天界神官祈願,神官有責任受理,但如果這信徒或所祈願之事有什麼貓膩就另當別論了。
木槿:「仙上,這件事,要不要直接稟告給帝君?」蒼梧國氣運古怪或與魔界插手有關。
清瑤道:「你還記得蒼梧國那幾代國君的死因嗎?」
木槿:「......」
蒼梧國的氣運是有些奇怪,但是就歷代蒼梧國國君的死因,現在沒有任何證據明確指向就是魔界中人所為。
這些年天界和魔界一直相安無事,帝君似乎也樂得見兩界現如今的這種局面。
清瑤不過是一個剛飛升的神官,清瑤宮現在在天界沒有什麼話語權,如果冒然將此事稟報給帝君,極有可能會招致某些神官的不滿。
不是所有的神官眼裡都容不得沙子,天界有的是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神官。
近萬年來天界的生活實在太安逸了,安逸的日子不要去主戰的神官只是少數,他們只希望六界和平,事情只要鬧得不太大,大家面子上還能過得去,那就可以當它沒有發生過.....
清瑤看著面前的皇宮,冰顏淡漠,聲音清冷,「他了解現如今天界的局勢。」
聞言,木槿遍體生寒。
因為仙上這句話無疑是在告訴她,現如今的天界或潛藏著魔界的暗線!
天界,清瑤宮,靈驗殿外。
湖心亭內,方舟倚在欄杆上,手拿著一個鏡子,左照照,右照照,眉目微蹙間有孤芳自賞的意思了,語氣矯情,「今天是仙上下界的第三天,想她。」
亭子下面,顧子舒正以狗刨的姿勢游泳。只見他猛地一抬頭,將滿頭的湖水甩了甩,他兩隻手分別抓著一條魚,「仙兒!我抓到了!瞧!」
仙兒是正趴在岸邊石頭上的曬著太陽舔爪子的獅獸。
聞聲,仙兒向湖水裡面的人看了過去,兩隻眼睛頓時亮了亮,立馬從石頭上站了起來。
「接著!」顧子舒催動靈力將自己兩隻手裡的魚朝岸上拋了過去。
「哎呀.....」
清瑤宮在天界雖所處位置偏僻,不是靈氣充沛的所在,但既是在天界,相對於其他五界靈氣最富饒的地方,這裡所有的景物獸類都是有靈性的。清瑤宮湖水裡的魚兒也是。
儘管顧子舒用了靈力,半空中,有一條還是掙開了靈力的控制,奮力投進了湖水裡,濺起了一片碩大的水花。
正看著卷宗,眉頭緊皺的風弦被那水花滋了一臉......
湖心亭里的方舟看到了,忍不住開懷大笑。
他和風弦日常不對付,別管什麼事,只要能使得風弦糟心,他就開心。
仙兒飛躍到了半空,一口將另一條魚叼進了嘴裡。它雖有靈性,但也只是一個靈獸,沒有人類的情感,不過是誰給自己捕魚吃,自己就站誰的隊。所以它站在顧子舒的身旁,仰頭看著他向風弦賠罪。
湖心亭里,支著下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方舟見兩人久久沒打起來,就有些急了,平日里他風弦哪次不是和自己說不到兩句話就動手!
風弦面前,顧子舒也是惴惴不安。
三人裡面風弦的脾氣最大,方舟雖毒舌刻薄,但為了維持他表面上的優雅得體,就是發脾氣也會控制自己的音量和口水。而風弦不是,他要大喊大叫大罵起來,仙兒祖傳的河東獅吼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風弦,對不住。」
「我錯了。」
「我用潔凈術給你弄乾凈。」
風弦首先關心的並不是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自己手中的卷宗。見上面被撒上了水,便急忙用法術將其弄乾。
見狀方舟更加覺得抱歉,但風弦手中的那捲宗......「蒼梧國的卷宗?」「嗯。」
風弦雖脾氣很大,但很多時候都是講道理的。
如果同樣的事是方舟那個妖艷賤貨做的,風弦早就一道靈力招呼過去了。
但要是顧子舒,風弦就可以算了。
「蒼梧國的卷宗有什麼問題嗎?」顧子舒問風弦。
顧子舒是三個人里最不會察言觀色的,風弦是三個人里喜怒最顯而易見的,所以風弦的神色不太對,顧子舒能看出來。
而方舟見風弦臉上的神情直接就能斷定,有事!肯定是有事!
風弦將之前三人粗略翻看過一番的蒼梧國卷宗在石頭上展開。
「我是因為仙上下界,有些不放心,所以又將蒼梧國的卷宗拿出來又看了一遍。」
顧子舒看著風弦眉頭緊鎖,點了點頭,「看得出,你這次看的很認真。」
方舟與顧子舒不同,他一見風弦臉上神情不對勁,眼睛瞟到蒼梧國的卷宗上,直覺肯定是這卷宗上面有什麼問題被風弦給察覺到了,所以便直接蹲下身子去瞅被鋪在石頭上的卷宗。
「你是覺得蒼梧國歷代國君的死有蹊蹺?」方舟雖是問,但並沒有抬頭看誰,但上面的兩個人,風弦知道他這是在問自己。
「蒼梧國的歷代國君,一任一任的往前推。上一任國君睿帝死於暴食,卷宗記載睿帝死時撐破了肚子。」
「上上任國君宣帝死於縱慾過度,死在了寢宮中,當夜侍寢的百名美人被毒殺後送進皇陵給宣帝陪葬。」
「上上上任國君哀帝死於暴怒,卷宗記載,這位哀帝的氣性極大,事無大小,動不動就會大發雷霆,當年就是在朝堂上怒罵大臣辦事不力時因氣急一口氣沒提起來當場吐血身亡。」
「上上上上任國君閔帝是被嚇死的。卷宗記載,蒼梧國當年的那一任國君膽子很小,每天活得戰戰兢兢,一夜宴飲,他總覺得自己喝的那杯酒里被小人偷偷丟了一條毒蛇進去,想要加害於他,而隨著他自己喝了那杯酒,那蛇就進了他的肚子。其實不過是牆上掛著的彎弓的影子,而閔帝就是被那影子給活生生給嚇死的。」
站在原地的顧子舒聽得目瞪口呆。
而蹲在下面的方舟卻是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思量,似是冷不丁地冒出的一句,「你們說這新登基的蒼梧國國君到時又會是怎樣的死法?」
他不過是順著自己腦子裡面的思緒往下推導,說出這麼一句來,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冷不丁。
三人互相之間望了望。
「仙上。」
........
下界。
「君上,咱也沒必要一下界就進去吧?」雲衡望著面前的衙門,轉過頭看向自家君上,「您這還沒有持美殺人,何必自投羅網呢。」
扶光用手中的摺扇在雲衡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什麼自投羅網,我是要除暴安良,懲惡揚善,造福一方人。」
造福一方人???雲衡看著自家君上站在衙門口貼著告示處。
他也湊了過去。
「招聘訟師。」雲衡看著告示上面的字,「包吃包住,月休一天,一月二兩銀子。」
他見自家君上還在看,似乎是在考量,「君上,月休也太少了吧。」他道,「一月二兩銀子,很多嗎?」
扶光宮不缺金銀,是以雲衡對金銀並沒有概念。
「哎,君上。」雲衡見自己君上這就朝衙門內走,便慌忙跟了上去。
扶光轉過身,合起來的摺扇抵在雪白的下巴上,看著雲衡,認真道:「以後在下界不能再叫我君上。」
雲衡明白,點了點頭,「那我該稱呼您什麼?」雲衡詢問道,「公子還是少爺?」
「前一個。」扶光道。
「公子。」雲衡改的順口。
扶光聽著也挺順耳,朝他笑了笑,「跟上。」
衙門。正廳。
負責監考的是師爺,兩撇山羊鬍,五十多歲的年紀,瘦長臉,眼冒精光,精神矍鑠。
雲衡作為隨從,原本下人安排進了一間茶室,但他這個人坐不住,從茶室出來后就在正廳外的庭院內溜達。
師爺看著扶光洋洋洒洒寫下的字,手扶著山羊鬍誇讚道:「小夥子寫的一手好字啊。雲修晏,好名字!」
其實他也只是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上面。
扶光是他在天界的封號,而在下界他有俗名,即雲修晏。
就監考者來說,通常是將試題發下去,自己太師椅上坐著喝茶監看就是,但這位就站在雲修晏的身邊。
其實他就這麼站著盯著自己作答,雲修晏並不覺得有什麼,但老人家一臉慈祥的笑意就很......
「一語中的,言簡意賅,不錯不錯。」
「思慮周全,考量嚴謹,非常好。」
「這個提議....真是別出心裁。」
......
雲衡見君上從正廳里走了出來,便趕忙走過去問情況。
「公子,如何?題目難嗎?有把握嗎?」雲衡問道,見君上神色似乎不太對,便忙轉了話風,「考的不好也沒有關係。這下界大得很,機會還是很多的。」
扶光一手拿著摺扇,敲打在自己的另一隻手上,道:「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樣。」
雲衡:「???」
扶光俊顏神情認真,問雲衡:「你說那師爺有可能因為我長得好看給我放水嗎?」
雲衡:「......」
「我還是想靠自己的實力。」扶光看著這衙門搖了搖頭,似乎頗為苦悶地嘆了一口氣,「這裡並不需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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