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同樣的不堪
37.5
清瑤冰顏神情平靜，語氣從容不迫，自動將對方刻意營造的那種曖昧氣氛給隔絕開來，「你將自己在下界之前所有生活過的痕迹都抹除了。那些我曾知道的，和你接觸過的人，你做過的事。」
「因為以前在小朋友面前的形象有些狼狽。我既希望小朋友不要忘了以前那個我，又希望小朋友只記住以後的我。」
清瑤看著余客，雙眸中的光似有微微的閃動。
「小朋友現在之所以對我心存怨恨不正是因為那時的我無能嗎？」
「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被凌辱的痛苦，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同樣恨我自己那時的懦弱無能。如果當時我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我和你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對不對？」
余客看著清瑤，此刻他雙眼裡似乎溢滿了深情。
但對於清瑤來說，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如同一個詛咒，一個貼在她傷口處的詛咒。
那傷口早已結痂，儘管那血痂猙獰醜陋，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但只要她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起，那塊血痂就無關痛癢。
而余客目光中的那一道詛咒無疑是將清瑤身上那塊猙獰醜陋見不得人的血痂給撕扯了下來。
他不好過，也不會讓她好過。
從前他們是同樣的不堪。
余客知道清瑤的過去，知道她這位天界女神官並非像天界男神官公認的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知道她遭受過朝雲國最低賤骯髒的人的凌辱.....
清瑤的面容在余客「深情款款」目光的注視下寸寸慘白。
她握著緋衣劍的手攥得死緊，整張冰顏陰沉慘白的可怕，鳳眸中泛著血光。此刻她想不顧一切地殺了他，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前途！
但余客看著她卻帶著悲憫和無限的溫柔，彷彿是在告訴她，因為他們曾經是同一種人，所以他永遠不會嫌棄她。
清瑤將自己攥緊在緋衣劍上的手慢慢放鬆。現在還不能殺他。
以前清瑤對余客心存怨恨，是因為清瑤將余客當做了自己人，是因為清瑤覺得自己人就應該相互保護，而余客卻在他們凌辱清瑤的時候選擇冷漠地袖手旁觀。
清瑤當時有叫余客的名字。
清瑤知道他一定聽到了，但是他卻躲開了。
他怕被他們打，怕死。
可他也可以去報官，去叫人，可是他都沒有。
他只是躲在他們看不到自己傷不到自己的地方看著他們是怎麼凌辱那個小女孩的。
以前清瑤對余客心存怨恨，也不過是恨那些年的相處情誼也不過如此。
但是後來清瑤對余客沒了那些怨恨。
只是單純地不想和余客有過多的牽扯。
正如清瑤知道余客以前有多懦弱，余客也知道清瑤所遭受到過的那些不堪的凌辱。
清瑤想要余客死，是希望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往隨著余客的死一起死去！
「牽塵，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那些我曾經給不了你的，現在我都能給得起。你以後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將你保護的很好，你再給大哥哥一次機會好不好？」
余客眉眼溫柔地看著清瑤，一字一句聽起來比海誓山盟還要情真意切。
「余客，如果你真有誠意與我合作，就請將過往之事全部撇清。」清瑤道，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那麼多事，她也不再是那個任由人欺辱的小女孩。血痂被揭開了也沒關係，再疼忍忍就過去了，「是我未來的路還很長，那些過往也不過只是我漫漫人生中小小的一段。該死的是那些人，只要我活著，那些人生生世世我都不會放過！那時是我太弱，保護不了自己。我不要你的保護，也不需要你的可憐！」
「該死不是那些人，而是始作俑者。那個時候你不知道，難道過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嗎？還是，你怕雲修晏知道這些事。」
果然一提到他，小朋友冰塊臉上的反應馬上就不一樣了，他就那麼與眾不同？！「小朋友在顧忌什麼？」
余客步步緊逼，語氣聽起來也有些咄咄逼人，和剛剛刻意出來的溫柔和善完全不同。冷嘲熱諷在他這張穠麗明艷的臉上分外清楚。
「顧忌一旦雲修晏知道，就會嫌棄小朋友了？還是害怕，因為這件事，朝雲國的太子殿下會與公主殿下反目成仇？如果是因為後者，那麼小朋友對雲修晏的付出還真是偉大。」
見小朋友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余客竟笑出了聲，「如此，我更想知道那小子如果知道這件事情會作何反應。到時候，就是不知道小朋友在他面前會如何自處？」
「小朋友怕了？」
余客的臉逐漸逼近清瑤，「小朋友怕了對不對？」
清瑤用緋衣劍直指余客，「在這之前我會先將你殺了！」
余客用兩指夾住了緋衣劍，笑了笑，「你不會的。你知道我對你以後大大的有用。」
………
蘇府。
蘇少爺寢屋外，以及蘇府外面，里三層外三層有一眾修士時刻處於戒備狀態。
圓月下，他們連一縷夜風都不放過，瞧准了那不過是一縷再平常不過的夜風才肯罷休。
而寢屋內，蘇言書蘇少爺已經被放倒在了床上。
容時飄到床榻旁，看著躺在上面的人。
清瑤在他身後，看不到他是何種神情。
她只知道冤有頭債有主，這蘇言書身體內的心臟是容時的，靈根是容時的。現在她幫容時奪回來沒什麼不對。容時現在繼續要一具身體，他不能總是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裡。
木槿看著清瑤，小聲進言道：「仙上，這樣做怕是不妥。」
其實她也明白，在仙上接下蒼梧國新君祈願的那一刻開始，清瑤宮就不會再與以前一樣了。
仙上選擇以鋌而走險的方式壯大清瑤宮，而她也不甘心待在一個籍籍無名毫無影響力的清瑤宮。
但是，在木槿看來凡事仙上都應該以大局為重，不能因為一個少年增加清瑤宮的風險。
清瑤也知道做此事有風險。
但是她不能看著容時就這麼留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身體可寄的鬼只能飄蕩黑夜裡，容時現在法力很低，她擔心以後一個疏忽大意，容時又會被那些修士所傷。
以前是她無能，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任何人，但是現在她只想竭盡全力去守護自己在乎的人，讓那些曾傷害過自己的和自己所在乎的人的人付出代價。
她不明白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甚至何為正邪，她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師尊教過她，但是師尊沒告訴她，是非善惡從不分明，師尊沒告訴過她偽善比真正的惡念更加可怕，師尊也沒告訴過她，當那些道義良善被完全顛覆時她該怎麼辦。
她想找到一個答案。
可她逐漸發現要想找到這個答案可能有些困難，在這之前她手裡若是沒有足夠的籌碼，如果到時候那答案就是一頭可以吞噬掉一切的怪物，她一定會死的很慘。
唯有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強，想方設法讓自己變成那個答案。
「姐姐。」
容時似乎是因為聽到了身後的聲音才轉過了身，看了一眼木槿，眼中神色不明，然後看向清瑤。看起來有些可憐，尤其是在默默低下頭的時候，更是有種因為自卑產生的可憐。
木槿看到這鬼少年這幅樣子頓覺不妙。
木槿為天界仙官。六界之中，天界為尊，天界神官在其他幾界生靈中自帶一種優越感，木槿也不例外。
她本身對容時這個鬼少年是有些偏見在的。
鬼在六界屬於最低劣的生靈，無實體，法力修為進階極慢。且大多鬼即便資質不錯，因為連人都算不上，所以根本不具有修仙的資格，修為再高一點的鬼如果不想止步，再想突破就只能墮入魔道。
木槿性情涼薄，一切以自己和清瑤宮的利益為重，而清瑤所代表的是整個清瑤宮。神官用靈力幫一個鬼上一個人的身，動了那人的命格，這事情一旦東窗事發，神官肯定是要被問責的。
而清瑤宮的全部仙官到時候誰也脫不了干係。
木槿以為為一個鬼少年這麼做不值得。
但是她何嘗看不出這鬼少年在仙上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且這鬼少年......木槿戒備心重，尤其是對陌生的東西，她總覺得身邊這個鬼少年沒那麼簡單。
他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少年，死了許多年了，死的時候也就只是一個小男孩。
一個小男孩，心中的怨念得有多大，才寧願化為四處飄蕩只為尋求報復的厲鬼，卻不願重新投胎轉世。但只是因為他的這個怨念，木槿都不敢小瞧了眼前這位看起來可憐巴巴的鬼少年。
尤其是當這鬼少年叫仙上「姐姐」的時候，語氣聽起來更加可憐兮兮.....
他是剛剛看了木槿一眼，然後又可憐兮兮地叫了清瑤一聲「姐姐」，他好像是知道木槿要阻止清瑤這麼做，所以才在這個時候顯示自己有多可憐。木槿一臉黑線地看著他。
容時弱弱地問清瑤：「姐姐為容時這麼做是不是在天界不被允許？如果是這樣，那容時就不要了，容時不能讓姐姐為難。」
木槿內心：行，記住你現在說的，到時候仙上做法的時候，你可千萬別上到蘇言書身上去。
「姐姐能幫你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清瑤道。
她知道這麼做有違天規，但是違反天規又如何！
她走上前，溫聲問容時：「他是你的仇敵，你當真願意用他的身體活著？」
容時在清瑤面前極為乖順，用自己那隻半透明的手指了指床榻上的蘇言書，「我的心臟和靈根在他這具身體里。」
清瑤看著床榻上的那個少年，這少年與容時原本的模樣實在相差太大，「或者，姐姐可以想辦法肉白骨，重塑你曾經的那一具身體。」
木槿：「.....仙上，那可是逆天之術。」這鬼少年對仙上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容時對清瑤搖了搖頭，聲音很軟很乖，道：「不，姐姐。我就要蘇言書的這具身體。」
木槿內心：還好，還好。
清瑤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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