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說中的受虐狂
9.26
「小姐,你醒了,今天天氣不錯,等一會兒我陪你去街上轉轉吧。」
說話的是朱竹竹在將軍府的貼身丫鬟,名叫巧兒。
自從三天前朱竹竹被林管家帶回來后,就一直處於低迷的情緒中。於是府中人便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但效果甚微。
畢竟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再沒心沒肺的一個人,經歷了這樣的事後,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走出去。
連日陰沉的天氣難得放了晴,朱竹竹梳洗完畢用過早膳后便帶著巧兒出了門。
府外早就備好了一輛馬車,她對著車夫道:「去城郊外的亂葬崗。」
巧兒大驚:「小姐。」
她坐進車裡,握住巧兒的手安慰道:「我沒事,只是有點想他們,想去看看。」說著,便有些哽咽。
馬車一路出了城門,往郊外而去。
到了目的地后,朱竹竹和巧兒下了車,讓車夫在原地等著,她們往半山腰的亂葬崗走去。
行至半途,巧兒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指著不遠處被樹木遮擋著的人影道:「小姐,那裡有人。」
她看了過去,突然覺得那人身形莫名熟悉,在腦海中思索一番,差點驚叫出聲,「是傅長淮!」
「是右相家的公子嗎?聽其他人說他貌比潘安,真想見見本尊,不過他都已經走了。」
她略一思量,拉著巧兒的手往方才有人的地方走了過去,「我們過去看看。」
雜草淹沒她們的小腿,等她們走近后才發現,那裡有座土墳,墳前立著一塊墓碑。墓碑上寫著:中軒書院陸掌院之墓。
「巧兒,你知道這個中軒書院嗎?」
「有所耳聞。」巧兒回憶道:「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前太子剛被廢黜,市面上便流傳出一個話本,寫的儘是些揭露官家黑暗的事,後來被說書先生看了去,重新編排成故事,含沙射影地傳播給聽眾,不知怎麼地傳到了聖上的耳中,於是龍顏大怒,便派人徹查,這一查便查到了中軒書院的頭上,還在院中搜出了不少反帝論說。最終聖上下旨查封了中軒書院,二百餘人被流放,其中一個班底五十六人連同書院所有教書先生皆被斬首。」
「我之所以還記得這事,全然是因為當初聽到這個數目時被嚇到了。」
朱竹竹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你說,這事會不會另有隱情?」
「唉,隱不隱情的也沒用,當初是以謀逆罪定案,現在也基本沒了翻案的可能。人證物證,該滅口的滅口,該銷毀的銷毀,誰會給自己留後患呢。」
「這倒是。」她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拉著巧兒往上走。
亂葬崗並沒有話本里描寫的那樣屍橫遍野,放眼望去儘是些大大小小無人認領的墳堆。其實朱竹竹也不知道秦山寨的鄉親們是不是都被埋在了這裡,但是她還是想來這裡一看以作慰藉。
一想到老大老二老三還有鄉親們的音容笑貌,心臟就一抽一抽地疼。
都是她的錯,如果當初沒胡亂劫人就好了。
那個什麼右相之子,肯定不是白髮老者口中的貴人,可她卻連累了秦山寨所有人。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一旁的巧兒見了,趕緊掏出手帕給她拭淚,安慰道:「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他們在天上看著,也不樂意你整日以淚洗面的。」
「可是我真的好難受啊巧兒。」她將頭靠在巧兒的肩膀上,「他們不是走了一個兩個,而是寨中三百餘人全都無辜枉死,他們跟平常百姓一樣質樸淳厚,生活也和樂融融,可為什麼那些人就這麼容不下他們。」
而最令她無法釋懷的是,她是造成這一慘劇的罪魁禍首。
翰林院內,同僚顧壬烜擱置好毛筆后,轉頭跟旁邊的辜佑道:「我寫完了,辜兄,等下一起去沐浴吧。」
顧壬烜是太傅次子,跟辜佑同齡,小其兩月,也是今年科舉的進士之一。
辜佑應承下來,「好。」然後略微收拾一番,書案便又恢復成先前整潔乾淨的模樣。
顧壬烜看著兩張相鄰的書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忍不住感慨,「辜兄,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愛乾淨的書生了,連書案都比我家書童收拾得還要整潔幾分。」
說完意識到不妥當,忙擺手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拿辜兄跟書童作比較,辜兄不要介懷。」
「辜某明白,顧弟大可不必在意,其實我自幼吃百家飯長大,少時也當過人家書童,不過那時候笨手笨腳,沒少遭主人嫌棄,這樣說來,倒是書童兄弟勝過辜某了。」
「哪裡哪裡,辜兄說笑了。」
見辜佑起身,顧壬烜眼尖地看見了他的撘褳,指著它好奇道:「這個撘褳辜兄每日都不離身,想必裡面是有很重要的東西吧。」
「嗯,裡面是家親的遺物,留作念想。」
顧壬烜不疑有他,「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先回舍館再去澡堂吧。」
撒謊后臉不紅氣不喘的辜佑應了聲「好」。
「過幾日就是十九公主的滿月酒了,到時我們可以借著沾喜氣的名義去百花園賞花,聽說裡面的花比御花園裡的品種還多呢,特別是那棵古老的合歡樹。據說它是皇上從生父鎮國大將軍邾涑府上移栽過來的,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
辜佑點頭附和道:「這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皇帝是先帝的親侄子,可先皇為何不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反倒傳給旁系血親呢?」
顧壬烜故作老道地感慨:「自古最難不過情之一字。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是這皇城官家。」
「也是,倒是我多心了。」
兩人有說有笑往前走去。
是日,太子親臨右相府,帶著高麗上供的珍貴補品探訪傅長淮。
右相對外宣稱傅長淮身體抱恙,但實際上,長安風流公子一天不知有多快活。
阿煥急急忙忙從門外跑來,「少爺,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裝病一臉虛弱的傅長淮。
他揮手示退侍從,然後坐到一旁的木桌前,溫潤的嗓音傳出,「這次多虧你出謀劃策才讓我們肅清那幫山匪,秦山寨多年來一直是父皇的一塊心病,現在將其徹底剷除,父皇龍顏大悅,已經將大理石的監查令交給我了。」
「太好了,這樣一來,我們翻案的阻礙就少了。」傅長淮一個鯉魚打挺,直接坐到了太子的對面。
那張過分精緻的臉上哪還有半分虛色,太子自得地往杯中斟茶,「沒錯,而且六弟那邊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只要我們從現在開始加強暗衛盯梢,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抓到他的把柄。」
見狀,傅長淮也趕緊給自己倒了一盞,兩人懸空碰杯,將茶水遞到嘴邊,仰頭一飲而盡。
豪邁又不失優雅的碰杯結束后,太子將杯子放回原位,站了起來,「好了,宮中事務繁雜,我就不多做停留了。你且在府中好生將養著吧。」
這話音量不低,顯然是做戲給外人看。
傅長淮拱手作揖,「太子殿下慢走。」
送走太子后,傅長淮打算去書房辦事,卻在半道被阿煥攔了下來。
「少爺,不好了,林小姐來了。」
他反問,「哪個林小姐?」
「你的未婚妻——左相千金林若歆林小姐。」果然,少爺在外沒少風流,連最重要的林小姐都不記得了。
「哦,是嗎,那我得好好會會她。」嘴角不自覺上揚,勾勒出一抹玩味笑意。
阿煥不自覺縮了縮肩膀,少爺在美人面前,一向是臉皮厚過城牆拐角,與其過招的美人無不拜倒在他的月白雲綉衫下。
不過林小姐倒是個例外,因為她壓根對自家主子不感興趣!
不過沒關係,他會幫少爺博得未來少夫人的好感的。
「我先回房,阿煥你去把人接來。」吩咐完,人就一溜煙往回跑。
林若歆在門外沒等上片刻,阿煥便將她迎了進去。
「林小姐,我家公子近日常念叨您,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林若歆面上有些赫然,陪同在側的小紅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個念叨法?」
「就是,」他捏著嗓子比劃道:「歆兒,歆兒,你怎麼還不來。」
阿煥的這一模仿,倒是有了傅長淮的那股子賤勁,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外邊的對話早就傳進了傅長淮的耳朵里,他腹語道:好你個阿煥,居然這麼編排你主子,我不這麼做倒還對不住你的編排了。
於是乎,賤得清新脫俗別具一格的傅大公子,在林若歆等人進門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歆兒,你來了。」
那語氣,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其害了相思病。
「傅大哥,我今日受家父委託,特意備了些特效藥過來。」說完示意小紅將手中的盒子遞給阿煥。
「我還以為歆兒是特意過來看我一遭的,原不想還是託了左相的福。」傅長淮垂下了漂亮的星眸,說話期間還夾雜著「咳咳」的咳嗽聲。
美男的殺傷力果然不容小覷,就連小紅也動了惻隱之心,「小姐。」
林若歆揚起一個大方得體的微笑,直視傅長淮道:「若歆還有要事在身,既然傅大哥帶病在身需要靜養,便不作打擾了。」
「小紅,我們走吧。」
待主僕二人走後,傅長淮眉飛色舞地沖阿煥努嘴,「聽見了沒,她根本就不喜歡你家少爺。」
阿煥有些捉摸不透主子的想法,您未婚妻不喜歡您,您不應該沒精打采垂頭喪氣的嗎,怎麼反倒一臉如獲大赦?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受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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