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型相亲会
6.06
待忙活完畢，正準備離開，卻發現垂在床沿處的小指忽然動了動。
起初，宋相思還疑心是自己太累，看錯了。誰知，下一刻，那孟公子的雙眼便慢慢睜開了。
「你是？」見有陌生人在側，他忍不住問出了聲，過後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沙啞得不成樣子。
宋相思立刻轉身倒了杯水來，遞到他手邊，又扶著他坐起，而後道：「公子別怕，我不是歹人。這裡是明月館，我叫宋相思。」
聽到這話，之前的記憶瞬間衝破閘門，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孟靖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不確定地問：「是姑娘救了我？」
宋相思正要答話，卻聽得外頭院子里李媽的聲音飄了進來：「哎呦姑娘，你都不知道，那些大戶人家出手也忒大方，光是詢錢，就給了不老少！那徐家的老媽子私下裡偷偷同我說了，若是這門親事能成……」
說話間，她歡天喜地地進了屋。見到坐起的孟靖軒，李媽微微一怔，立時收住了話頭，改口道：「孟公子，你醒了。怎麼樣，身上的傷口可還有不適？要不要老身為公子去請大夫來，再好好地瞧上一瞧？」
孟靖軒才換過葯，此刻身上只著了一件中衣，屋裡兩個陌生女人站在一邊，到底覺得不自在，不由得紅了臉，磕磕巴巴地道：「不，不必麻煩了。傷口，傷口雖還疼著，但我既醒了，想來，想來是沒有大礙了。敢問，我的衣服呢？」
宋相思聽他發問，便去院子里收了來，遞給他。
衣服上的口子，已被盡數補好，針腳細密，不露痕迹。至於有幾處實在破損嚴重的，則是以刺繡蓋之。其綉工之精妙，連孟靖軒都要險些以為是衣服上本就有的花樣。
「既然你說自己無大礙，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李媽笑吟吟地應下，「那，敢問公子，不知何時能下床呢？」
孟靖軒聽她說這話，第一反應是要趕人。
想來也是，自己住在這裡多有叨擾，她們兩個又是婦道人家，收留自己確實不便，便道：「您放心，我後日就啟程。至於醫藥費，待我回了家，屆時定命人親自奉上。」
誰知，李媽卻是一擺手，道：「誒，孟公子說的這叫什麼話，太見外了。你重傷未愈，若再急急趕路，豈非害你。公子誤會了，是這樣的，我們陵縣的人呢，都熱情好客，聽說孟公子是打京城來的，便好奇得緊，想見見你，順便，聽你說說那京城風光。」
「原是如此，是我小人之心了。」孟靖軒連忙作揖，眼底儘是歉意，「您放心，我自小在京城長大，風土人情，倒還是可以說上一說的。」
宋相思見他這麼輕易就上了當，不由得在心裡暗暗捏了一把汗。
李媽聽他答應下來，嘴角的笑意更盛了：「那我這就去同他們講，後日請他們都來。孟公子可不能失約啊。」
「一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再說，又不是什麼為難事，您放心吧，我不會失約的。」孟靖軒正色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媽笑得一臉滿足，「我去燉雞湯，公子好好歇息吧。」
說罷，她就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走了。
孟靖軒大病初癒，自然要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更何況還有求於人家，不好小氣。
李媽難得大方了一回，從柜子里拿出一支珍藏多年的山參，然後手起刀落，快速切下幾根須子扔進砂鍋里。宋相思去後院掐了一把豆角，泡在木盆里。待清洗乾淨，就用刀切成碎末，和肉末一起炒，再配上蒜末和尖椒，色澤鮮嫩，又香又辣。
盛夏入夜晚，酉時天還大亮著，李媽索性把碗筷都搬到了後院的石桌上。裊裊熱煙徐徐而上，誘人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
「孟公子，千萬別客氣，快嘗嘗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李媽熱情地招呼他。
參雞湯清澈雪白，漂浮著星星點點的油珠，雞肉軟而不爛，燉得剛好。豆角翠綠，舀上一勺倒在玉米面窩頭中央，油津津地發亮，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孟靖軒試探性地咬了一口后，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由衷地誇讚道：「手藝很好。」
李媽更高興了，忙道：「那公子多吃點，窩窩頭鍋里還有，管夠。」
孟靖軒想到自己昏迷這麼多日，還未曾介紹過身份，而路引，早在躲避追殺時便和包袱一起弄丟了，忍不住奇怪地問：「對了，你們怎麼知道我姓孟的？」
「因為那塊玉佩呀。這樣大的手筆，當年，可讓大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了好久呢。陵縣雖然地處偏僻，但京城孟家，富可敵國的大戶人家，誰人不知，又誰人不曉。」李媽答道。
「原是如此。」孟靖軒點了點頭，沒有再多想。
初六那日，天方破曉，晨光熹微，李媽就起來了。
她徒手將后廚的八仙桌搬到了前院，並在上頭擺滿了花生紅棗大杏仁。為了騰出足夠的地方來，又將牆邊那幾盆芍藥都搬去了孟靖軒的屋子門口。
瓷盆碰到水泥地，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吵醒了熟睡中的孟靖軒。
好在他脾氣好，沒有什麼起床氣，同李媽道了聲「早」，便也起床了。待洗漱完畢，一出房門，就見到了蹲在轉彎角的宋相思。
她正在給那幾株芍藥修剪花枝，垂下頭的時候，有幾綹不聽話的頭髮滑落到胸前。墨色的青絲襯著雪白的粉頸，相宜又好看。
她性子嫻靜，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卻不嬌滴滴，容易令人心生親近。這會子專心手上的活計，不慌不忙，從容不迫，又平添了幾分貴氣。孟靖軒看著她，不自覺心如鼓擂。
宋相思只顧著擺弄眼前的芍藥，卻沒察覺自己此刻也是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待修剪完畢，她站起身，一抬眼，便撞見了近在跟前的孟靖軒。短暫的怔忪后，她笑道：「公子醒了。李媽已經做好了早膳，一塊兒去吃點吧。」
「好啊。」他沒想到她會突然抬頭，臉驀地就紅了。
早膳很簡單，一人一碗陽春麵，配菜是一盤青椒小炒肉。
陽春麵看著簡單，除了碧綠的蔥花，就是雪白的面，但這面是李媽自己做的，麵條勁道，還有一股麥子特有的淡淡清香。肉提前用蛋清捏過，吃起來很嫩，混著青椒的辣，十分美味。
三人吃完，宋相思收拾碗筷，李媽將明月館的大門打開，很快，就有幾條窈窕人影映入眼帘。後者的唇角一點一點地向上揚起，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生意，就要來了！
這天進明月館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各家小姐和陪同她們的老媽子將本就不大的院子擠得水泄不通，可誰也沒有怨言，更沒有人離去。
畢竟，這可是孟公子啊。家底殷實，人又出挑，要是能嫁給他，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孟靖軒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只覺得自己好像長了痱子，渾身都不自在。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李媽話里的深意了。
他真是傻，這裡是紅娘館，又不是什麼茶舍，怎麼會無端端有人跑來聽他講什麼京城的風土人情呢。偏那天又答應得爽快，此時反悔，反倒他成了小人。
孟靖軒正暗自後悔，李媽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起了場面話。
只是，那場面話說了半晌，也沒有引到正題上去。眾人心急，卻又不好主動開口，怕人家以為多急切，反而看了笑話。
終於，那余家小姐忍不住了，給身邊的老媽子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將一塊碎銀子攥在掌心，上前拉住李媽的手，道：「李媽近來身子可好？我今日瞧著您，氣色可真是不錯呢。」
李媽不動聲色將那銀錢塞入自己的袖管中，笑道：「老胳膊老腿了，過一日是一日罷。如今白天熱，夜裡涼，余小姐也要注意身體啊。孟公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呢，就是余小姐。她的爺爺中過秀才，父親是個舉人，正經的書香世家呢。」
孟靖軒聽李媽叫他，下意識地朝著那位余小姐看了過去。後者見她器宇軒昂，雙頰立刻飛上兩團紅雲，羞澀地福了一福，算是見禮。
有個老媽子站得近，自然看清了那兩人暗地裡的一來一往，便也走上前，拉住李媽的袖子，道：「哎呀，李媽，你這身衣服的料子可真不錯。是哪家布莊買的？」
李媽感覺袖管往下墜了墜，當即會意，接話道：「自然是沈家布莊買的了。孟公子，這位啊，是沈小姐。她家是開布莊的，生意做得很大呢。」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便也紛紛上前去塞銀子。李媽兩隻袖管沉沉，幾乎要抬不起手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孟靖軒這人臉皮薄，雖然從前在家時，因生得好看，也常有堂系表系的姐妹願意和他一塊兒玩，可今天這樣的場面，卻還是第一次經歷，屢屢尷尬，總要低頭喝水來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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