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狐狸，是你救了我嗎
30.3
清央想，她大抵是這世上最倒霉，又最好心的狐妖了吧。
三百歲那年，她修成人形，生平第一次出青丘，就毫無懸念地迷了路，在山林里流浪了四五日，終於瞎竄摸到了凡間。
那日，雨霽初晴，和風微寒，天藍得稀薄。穿堂風嗖嗖過，引得牆角野貓直哆嗦。
正是申時。天光雖還大亮著，可暮冬入夜快，清央不敢胡亂再跑，見遠處有個荒廟，舊是舊了點，但好在四牆齊全，屋頂還在，就準備進去歇歇腳，等明日一早再接著趕路。
才進門，就有熊熊火光躍入眼帘。不遠處，一個深褐色的背影裹緊衣裳，蜷成一隻蝦米在角落裡窩著。
僧衣，光頭，念珠……
唔，是個和尚呢。
清央想，難道是這間寺廟的主人？
不對不對。她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想。這廟破敗得連個泥菩薩都沒有，又怎麼會有主人，多半是和她一樣進來遮風的，只是碰巧職業為僧罷。
那人似乎睡熟了，聽到腳步聲半點反應也沒有，連回頭都不曾。
清央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妖，便沒多想，找了塊空地，也不管臟不臟，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靠著柱子打坐，閉目養神。
四周寂靜，只有柴火堆燒得正旺，偶爾噼里啪啦作響。清央凍得手腳發麻，此刻經火一烤，酥酥麻麻地癢，忍不住舒服地呼了一口氣。
她是只懶狐狸，一愜意就想打盹，困意襲來，什麼妖法都擋不住，索性就不掙扎了，直接合上雙眼，打算稍稍眯一會兒。
等她再醒來時，外頭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一顆星星也不見，更顯夜色濃重。
清央伸個了懶腰，眼角餘光瞥見那人，還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似乎沒有動過，不禁覺得奇怪。
這樣睡著，他的手臂不會發麻嗎？
該不會……是暈過去了吧！
想到這兒，清央趕忙抬腳朝他走過去。
這是個年輕的和尚，眉目出奇地秀致溫柔，算得上俊逸。但他的臉色極差，灰撲撲的，泛著青，青得不正常。
清央俯下身子，將手指輕輕搭在和尚的脖頸處。
還好還好。
她鬆了口氣。雖然脈搏微弱，但好在還在跳動，說明還活著。
這地方人跡罕至，連條狗都沒有，若是不救他，鐵定活不過今夜。可若是救了他，動了元氣，回頭遇上一個道行高深的捉妖人，自己就要活不成了。
救，還是不救呢？
清央苦著一張小臉思索。
躊躇片刻，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小聲嘟囔道：「吶，算你運氣好，要是換了別人，你就等著見閻王吧。」
說著，她伸出纖細的食指，輕輕抵在和尚的額頭，凝神聚力，將真氣輸進後者體內。
「嗯……」
和尚低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猝不及防撞見一雙清凌凌的眸子，下意識一怔。回過神來以後，他的臉有些燒。
「我這是怎麼了？」他撐起身子，一隻手揉了揉眉心，覺得頭有點疼。
「你暈倒了，是我救了你。」清央昂首挺胸，頗有些驕傲。
她還是第一次救人呢。
「是施主救了我？」和尚看了看少女頭頂毛茸茸的耳朵，又看了看紅色斗篷下的大尾巴，不確定地重複了一遍。
「是啊。」清央點點頭，「不過你不用放心上，我也就是隨手一救。」
她早就聽說凡間的和尚羅里吧嗦，話多得不行，自己是有任務在身的，可不能被纏上。
「這怎麼行，」和尚撓撓頭，「師父常說，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
是啊，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可救命之恩要怎麼報呢？
和尚被難住了。他想起之前在茶寮里，說書先生說，那英雄救美，佳人都是要以身相許的。可自己是個和尚，對方是只妖怪，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想了想，他道：「小狐狸，你若是沒有去處，不如隨我回雲來寺吧。」
「雲來寺是什麼地方？」清央聽著耳生。
「雲來寺……就是雲來寺嘛。」和尚又被難住了，「我就是打雲來寺來的。住持人可好了，做的齋飯特別好吃。」
「啊，很好吃嗎？」清央咽了口口水。
「好吃啊！雲來寺的齋飯，小有名氣呢，有香客千里迢迢趕來，只為吃一碗齋飯。」
清央有些心動。她想，寺里清凈，方便修鍊。沒有捉妖人，不必提心弔膽，正好她需要養元氣，倒不失為一個好去處。況且她沒害過人，清清白白，也不必懼怕那金尊佛像。
思及此，她笑眯眯地應下：「好啊。那我們明日一早就去。我叫清央，你叫什麼？」
和尚看著她笑，不知怎的，臉開始發燙：「我，我叫靜和。」
這就算是認識了。
長這麼大，清央第一次看見活人，靜和第一次看見活妖，兩人都很好奇，相互問了對方半天稀奇古怪的問題。
到後半夜，一個輸了真氣身體虛弱，一個大病初癒身體虛弱，眼皮子越來越重，最後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一人一妖醒來時，只見外頭的天已經徹底放晴，藍得和水洗過一樣，小朵小朵的雲浮在空中，白得近乎透明。
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
清央換上男裝，用妖法藏起尾巴和耳朵，和和尚一起朝雲來寺走去。
雲來寺建在半山腰上，路很陡，並不好走，偏偏前幾日又剛下過雨，十分泥濘。清央這幾日不能使用妖法，只能靠兩條腿爬，直爬得她叫苦不迭。
「小和尚，半個時辰前你就說快到了，怎麼還沒到……」她有氣無力地質問道。
「這次真的快到了，就在前面了。清央，你再堅持一下。」靜和安撫她。
「我撐不住了。」清央有點生氣，惡狠狠地攥起自己的小拳頭，「最多再走一炷香，要是還不到，今晚我就開葷，燉紅燒人肉吃！」
靜和縮了縮脖子，遙手一指：「那你走快點，一炷香肯定能走到。你看，那個就是了。」
清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座寺廟。
作者有話說:
這卷換了種文風，以前沒嘗試過，我自己心裡也沒底，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呀
章節評論(5)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