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亡與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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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她把圓盤裡的東西一一端上桌:「山裡頭沒什麼好東西,就一些野菜野肉,我燉了點小白粥,你們湊活吃點。」
「多謝大娘。」陸嘉衍沙啞著嗓子道謝。
奔波了一晚上,他確實有些餓了,便接過粥碗,剛要動筷,就被葉清歡打了手。
「沒規沒矩。爹娘在家中怎麼教的,竟忘了不成?姐姐還沒動筷,你怎麼先吃上了。」
陸嘉衍看了她一眼,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但還是放下了筷子。
葉清歡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嚼了嚼,眯起眼睛笑了:「這肉可真好吃,勞煩大娘再多拿點過來,我弟弟飯量大,這一碟怕是不夠。」
「好。」
老婆婆說著,轉過身去,葉清歡突然面色一沉,將她踹倒在地,然後拽住陸嘉衍的手往外跑。
「他們倆要跑了!」那瞎眼老婆婆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驚慌大喊。
黑衣人聽到動靜,從房檐,以及側邊的小屋裡竄出來,手裡拿著刀,將葉清歡和陸嘉衍團團圍住。
「把眼睛閉上,我沒讓你睜開,就絕對不要睜開。」
陸嘉衍乖巧地將眼睛閉上,黑衣人蜂擁而上,一時間,院子里亂成一團。
葉清歡是宮主親自帶出來的,自然武功高強,可就算再高強,依舊雙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勢眾,她只有一個人,還帶著個沒有武功的拖油瓶,根本招架不住。
陸嘉衍緊緊拉住葉清歡的手,濃濃的血腥氣從後者身上瀰漫開來。陸嘉衍沒聽話,悄悄睜開一條縫。
他看見一隻羽箭戳進葉清歡的肩膀,後者反手用劍砍斷,鮮血不斷地流下來,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那一刻,無數陌生的情緒翻湧上來,陸嘉衍生平第一次這樣痛恨,痛恨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葉清歡的體力開始不支,呼吸也變得逐漸沉重。她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便故意露出破綻,在黑衣人出手時,把劍快狠准地扎進他胸口,然後用他做護盾,不管不顧地往外沖,終於殺出了一條血路。
她的馬早在進山時,為了掩人耳目,放它朝另一個方向跑了。黑衣人是騎馬來的,葉清歡隨便選了一匹,拎著陸嘉衍就上去了。
「他們跑了!」
「追!快追!」
黑衣人很快反應過來,紛紛上馬追上去。
身後的馬蹄聲疾如暴雨,重重地砸在地上。陸嘉衍的心跳得極快,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歡喜。
葉清歡雖是奉命來救他,可這一刻,她的不離不棄,哪怕是一時的不離不棄,也足以令他歡喜。
這麼多年,從沒有人珍視過他,庇護過他。而葉清歡的出現,宛如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歡喜得此刻,且歡喜此刻。
黑衣人的呼聲越來越近,值得慶幸的是,這匹馬看上去懨懨的,實則潛力無窮,每每要被追上,它總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奮力蹦噠一陣。
路彷彿沒有盡頭,逃亡和追殺也彷彿沒有盡頭。
太陽慢慢從東方升起,朝霞如血,染紅了荒蕪的大地。
像是一個迴光返照,馬兒再一次興奮起來,一個衝刺,猛跑了七八里。距離被拉開,追逐聲遠遠地甩在後面。陸嘉衍還沒來得及高興,忽然馬蹄一軟,兩人雙雙摔了出去。
他回過頭,只見馬兒癱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鮮血從它身後蔓延開來。它看著日出的方向,慢慢,慢慢合上了雙眼。
陸嘉衍怔住了。
原來這一路上,葉清歡一直在用劍刺馬,難怪,難怪它會跑得那麼快。
陸嘉衍還沒來得及感慨,葉清歡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他連忙上前扶起她:「你怎麼了?」
「那箭上有毒。你快跑吧,別管我了。」聲音輕得像風。
他看了下她肩上的傷口,果然,外圈的皮膚已經開始隱隱發黑。
這裡離鎮上很近,陸嘉衍攙著葉清歡,步履蹣跚地往前走。
他想,他要救她。
這一點決心,如同漫漫長夜裡不滅的螢火,一路支撐著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一個破廟。陸嘉衍小心地將葉清歡藏到佛像後面,又拿破布掩住她的身軀,然後才拖著沉重的腿,大步往外走。
如今天才蒙蒙亮,街上開門的店鋪實在不多。陸嘉衍走了半天,終於在一家名叫百草堂的店前停下腳步。
「有沒有人!開門開門!快開門啊!」
他用力拍打著藥店大門,很快,一個夥計睡眼惺忪地走出來:「什麼事啊?」
「我需要馬勃二錢,青果一錢,錦燈籠三錢,連翹五錢,白草二錢,木芙蓉一錢,穿心蓮一錢……」
他一口氣報了十幾種藥材名,夥計才睡醒,根本記不過來,忙把他迎進屋,讓他再說一遍,同時一面幫他抓藥。
「一共八兩銀子。」夥計敲著算盤道。
陸嘉衍當時匆忙離開破廟,心裡只想著救人,忘記從葉清歡的包袱里拿錢了,這會兒再折回去,怕是來不及。
他想了想,咬咬牙,摘下脖子上掛的玉佩,放到檯子上:「我身上沒有那麼多的錢,這塊玉,先押在你這兒。」
這塊玉佩玉質油潤,色澤清透,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陸嘉衍穿得破破爛爛,鞋面上還破了一個大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買得起這樣上等好玉的人。
夥計心裡對這塊玉的來路起了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陸嘉衍見他不肯收,也急了:「人命關天,求求你,通融通融吧!」
他幾乎要跪下,夥計嘆了口氣,道:「這樣吧,葯你先拿走,算是賒的,日後有錢了,就來還,沒錢……沒錢便罷了,權當我做好事了。」
陸嘉衍大喜,朝他不住地道謝,又問人家要了瓦罐和碗,接著急匆匆離開了藥店。
回到破廟,他快步繞到佛像後面,正要開口,卻見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觸目驚心的一灘血。
陸嘉衍一怔,心彷彿從很高很高的地方直直地往下墜,墜得他胸口發悶。
終究,還是晚來了一步嗎。
那一刻,他的腦海中快速閃過無數種猜想,還沒來得及辨清,只見一個暗紅的身影從頭頂的房樑上掉了下來,他想也沒想,伸出手去接住了她。
葉清歡摔倒在陸嘉衍懷裡,氣若遊絲:「你怎麼,還沒走。」
他扶她坐起,背靠在牆上:「是,我沒走,所以,你也不許死。這毒我興許能解,你撐著點,千萬別睡著,你要是睡著了,我就賴在這裡,再也不走了,回頭黑衣人把我逮住,任務完不成,玄女宮估計得賠我爹一大筆錢。」
他絮絮地說著,一面手忙腳亂地架起瓦罐煎藥。
這藥方,是一個瘸腳大夫告訴他的。那大夫據說年輕時很厲害,老了喜歡清凈,就搬去了李家村住,陸嘉衍沒拿它救過人,其實心裡也沒底。
但,再沒底,也總要試一試。
瓦罐里的葯汁在沸騰過後漸漸收汁,肉眼可見地淺了下去,濃縮成小小的一碗。陸嘉衍倒到碗里,小心翼翼地遞給葉清歡,後者捏住鼻子一飲而盡。
葉清歡喝了葯,很快就睡過去了。陸嘉衍也很困,可是他不能睡。
他得強撐起精神,好好兒地守著她,以防黑衣人殺過來,在夢中結果了兩人。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葉清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還出起了太陽,只是西沉,想來又快要入夜了。
「你怎麼樣?」陸嘉衍見她睜開眼睛,驚喜地問。
「好多了。」確實好多了。雖然沒什麼力氣,但她感覺得出來,傷口已經不再發炎。
葉清歡掙扎著起身,陸嘉衍怕她牽動傷口,忙道:「不著急趕路,等你的傷好了再走吧。」
葉清歡搖搖頭:「不是趕路。我們不能住在這裡,死了都沒人知道。」
「那我們住哪兒?」陸嘉衍不解地問。
「住客棧,而且要住這裡最大,最好的客棧。客棧越高級,就說明周圍越繁華,人越多,黑衣人想要暗殺,就越有難度。」
陸嘉衍不懂這些,但葉清歡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便攙著她離開了破廟。
葉清歡先去了錢莊,將包袱里的一部分銀票兌換成現銀。
從李家村進京,大約需要五六日。出發前,陸家主怕葉清歡手頭緊,摳摳搜搜的,回去路上委屈了兒子,便大手一揮,給了不少銀票,等回頭多退少補。
正因如此,當葉清歡提出住大客棧時,半點猶豫也沒有,底氣十足。
夜晚,陸嘉衍舒舒服服地洗完熱水澡,遲疑著出門,敲了敲隔壁葉清歡的房門:「葉姑娘,你的傷還好嗎?」
葉清歡打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白白凈凈的小郎君,若不是那身髒兮兮的衣服,她險些就要認不出他來。
「呀,原來陸公子你生得這麼好看。」
陸嘉衍的臉登時就紅了。
陸母嫁人前,是京城第一才女,遠近聞名的大美人,陸嘉衍的長相隨娘,當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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