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速之客
60.61
是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杜家上下所有人。
「來了來了，別敲了，這門兒還要呢。」丫鬟擔心對方是來挑事的，不敢全開，小心翼翼地漏了條縫，只見門外烏泱泱站了一堆人，個個凶神惡煞。
一瞬間，丫鬟只想到了四個大字：來者不善。
她心裡拿不定主意，忙將此事告知杜家之主杜若卿。
杜若卿聽后，沉思良久，道：「罷了，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且將他們帶去前廳，然後讓家丁們拿好傢夥什去偏廳候著。一會兒，我要是摔杯子，就當信號，你們趕緊衝出來，逮誰打誰。人倒是其次，主要錢財要護住。」
丫鬟：「……好。」
她應下，轉身去給門外眾人開門，頃刻，本就不大的前廳，立刻被擠得水泄不通。
杜若卿坐在主位，眯著眼望向來人，抿緊了嘴，一語不發，強作鎮定。
嘖嘖，果然非等閑之輩。瞧這氣場，哪裡是一般人能有的。杜若卿暗想。
嗯？等等……
為首的絡腮鬍男，似乎有些眼熟啊……
這不是胡屠夫嘛！
見了熟人，杜若卿的心放下了大半，臉色也跟著和緩許多，便丹唇輕啟：「我這幾日常犯舊疾，身子不爽，所以睡得早。各位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別嚇我，嚇到我，我分分鐘倒地給你們看。
「杜姑娘。」胡屠夫提著他那把殺豬刀，緩緩向前，步步緊逼，一臉嚴肅。
「乾乾乾乾嘛……」杜若卿慌了神，連忙拿起手邊的茶杯，正欲往地上摔，卻見他們「撲通」一聲，齊齊下跪。
「額……」杜若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愣住了，「啊咧？」
「嚶嚶嚶，杜姑娘，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七尺猛男猝不及防假哭起來。
杜若卿揉了揉眉心，表示自己有點頭疼。
「臨城洵陽鬧蝗災，太子說，要我們這些商戶都出點錢，救濟救濟。您說說，這洵陽鬧蝗災，干我們什麼事，憑什麼叫我們出錢！國庫那麼多銀兩，為什麼不拿出來！我們都是小本生意，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哪裡還有閑錢去救濟別人啊！」
杜若卿腹誹：胡屠夫你都娶了三房小妾了，說沒點閑錢誰信吶。
心裡雖這麼想，面上倒一點沒表露出來，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如今世道艱難，說句大不敬的話，朝廷賦稅一年比一年重，大家日子都不好過。」
「誰說不是呢，杜姑娘，你可真是說出了我們的心聲啊。」胡屠夫說著，拿袖口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我啊，就是個普通小老百姓，即使我知道，這事兒對你們來說不公平，可我，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啊。」杜若卿呡了一口香茗，瞥過依舊憤憤的屠夫。
「不會的不會的，杜姑娘你可是我們雲城第一女狀師，只要您願意替我們去和太子談談，讓他再好好兒想想此事，最好能勸他打消這個念頭。事成之後，我們願奉上五十兩做酬金。」
「五十兩？！」杜若卿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形象也顧不得了，「你有沒有搞錯？這可是和太子談判，一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大事！居然只給五十兩？未免小氣！」
說到這兒，她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在平息怒火，頓了頓，才又道：「罷了，既然你們這麼沒誠意，我想我們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我看，你們還是回家洗洗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說著，佯裝要走。胡屠夫忙上前一把抱住她的小腿，死死拖住：「杜小姐，我們也是心有餘，但力不足啊。就拿我來說，我上有老，下還有小，一大家子等著我養活呢。哦對，還有上個月我娘重病，如今還躺在床上呢！」
「得了吧，你娘那是在王員外家的流水席上吃多了，撐壞的，少吃點就沒事了。」杜若卿斜著眼，閑閑地說。
胡屠夫沒想到她知道這事，便改了口：「還有我爹，我爹也是重病在床，動彈不得啊！」
杜若卿撇撇嘴：「你爹和你娘是一起去的，一起吃多了，少吃點也沒事兒。」
胡屠夫自知理虧，只好悻悻地收回手，轉過頭去，與身後眾人小聲商議，時不時偷偷瞧杜若卿的臉色。
商議了半晌，胡屠夫一咬牙，甩出了一個數字：「五百兩，不能再多了！」
杜若卿對於這個數字十分滿意，嫣然一笑，道：「明日辰時，太子府門口，不見不散。」
說完，她站起身，誰知不小心椅子腳撞到了桌角，桌上的茶盞傾然落地，清脆響亮。
「啊哦……」
杜若卿心裡恍若有一萬隻羊駝呼嘯而過，腦海中只剩下三個大字：完蛋了。
十幾個家丁從偏廳衝出來，手裡拿著鍋鏟，擀麵杖，還有飯勺，表情猙獰，面目扭曲。
「小姐，我們來了！」
……
事關自身利益，果然守時。
杜若卿睡到自然醒，悠哉悠哉和襲羽一起趕到時，太子府門前已經聚集了一群人，有些是鼻青臉腫的商戶，有些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百姓。
丫鬟做作地大聲清了清嗓子，眾人立刻為她倆讓出一條道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杜若卿叩開了太子府的大門。
「聽說姑娘尋我，不知所為何事？」周景軒聞訊而來，微笑著看向她。
只見那太子長得玉樹臨風，面若冠玉，姿態優雅高貴，天人一般，世間少有，只不過看了他一眼，便覺得通體舒暢，像是喝了杯雨後新茶。
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杜若卿暗想。
她連忙收回視線，正色道：「我此番前來，是想為各位商戶討個公道。」
「哦？」周景軒挑了挑眉，「什麼公道？」
「太子您這些年在雲城，可謂是盡心儘力，鞠躬盡瘁，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可，恕我直言，您這次未免過分。拿著雲城商戶的錢，去接濟洵陽的百姓，這不是變相的砸東牆，補西牆嘛。當年聖上派您駐守於此，想必是希望您能把各地治理好，可您此舉，貌似有違聖意了吧？」
先發制人，欲抑先揚，最後再搬出皇上，想他太子不理虧也難。
提到皇上時，周景軒眼色一黯，旋即恢復清明，笑問：「姑娘肯冒死前來，想必是收了不少錢。若在下願出更多的酬金，姑娘是否願意替在下說服這些商戶呢？」
像是被抓到痛腳，杜若卿大聲反駁：「錢是什麼？是阿堵物！而我——雲城第一女狀師杜若卿——的一言一行，無不是為了正義！可你居然用錢來評估我的正義！低俗，太低俗了！我也是有職業道德的好不好，為錢倒戈這種事，恕我……」
「一千兩。」周景軒微微傾身，淡淡地開口道。
世界突然安靜了。杜若卿的大腦飛速運轉著。
一千兩？
一千兩！
她迅速轉頭，對著身後的眾商戶道：「你們太過分了。洵陽人民與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那就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應該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才對。再者說了，我可聽說了，若要從雲城去往江南，走水路，經過洵陽；走陸路，還得經過洵陽。你們如今不肯出手相助，就不怕日後……」
江南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做生意的很少有不去那裡的。
那些商戶沉思良久，覺得在理，便紛紛回家拿錢去了。
杜若卿得意洋洋地回頭，雙手一攤：「給錢吧。」
「回見。」說完，轉身入府，吩咐下人關門。一連串的動作，自然流暢。
杜若卿傻眼了：這，這算什麼？耍賴？
下午，杜若卿在房間里扎小人，才扎了兩針，就聽下人來報，說是喜娘來了。
杜若卿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撞到了桌角，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房間。
她挪。她再挪。
突然感覺自己動不了了，轉頭一看，只見一個濃妝艷抹，花枝招展的婦人站在自己身後，一隻腳緊緊踩著裙擺。
「小兔崽子，跑什麼跑！」喜娘伸手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拽回了房間。
「曹府的二公子相貌周正，家底殷實，無不良嗜好。乾娘覺得不錯，已經替你約好了，一個時辰后，宴雲樓見。你好好飾捯飾捯，別老蓬頭垢面的，再嚇著人家。」喜娘說著，從衣櫥里挑出一套裙子，叫杜若卿換上。
她看了一眼，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桃紅的長裙，配湖綠的外套，當她是小辣椒啊！
她還沒來得及吐槽，就見喜娘將魔爪伸向了脂粉奩。
可能人上了年紀，力氣就會比較大，只見喜娘的指尖輕輕那麼一挑，胭脂膏內赫然一個拇指指甲蓋大的大洞！
杜若卿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那萬寶齋的胭脂……我的二十兩紋銀……
嗷嗷嗷，牙疼……我牙真疼……
出門前，杜若卿望了眼鏡子，差點又被鏡中的人兒嚇得暈厥過去。
章節評論(3)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