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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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她以為是喜娘故意扮丑,以求襯托出身邊姑娘的美麗動人,如今看來,是她誤會了……
等她趕到宴雲樓時,曹二公子已等候多時。杜若卿見他身邊還站著一位錦衣婦人,心道大抵是曹夫人,便朝她福了一福。
婦人似乎甚是滿意,準備離開,曹二公子看著她的背影,滿是不舍。杜若卿心裡閃過一次不祥的預感。
果然。
「杜姑娘可會烹飪?」
「毒不死人。」
「這怎麼行,我娘最喜歡會煲湯的女孩子了。」
「……哦。」關我什麼事。
「杜姑娘可會女工?」
「我會木工。」
「這怎麼行,我娘最喜歡會繡花的女孩子了。」
「……哦。」又關我什麼事。
「杜姑娘可會洗衣?」
又來了。杜若卿在心裡翻了無數記白眼,總算是忍不住了,回了句:「洗衣做飯,還繡花,曹二公子的要求可真高,您這是找媳婦兒,還是找老媽子呢?」
「若連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到,將來怎麼照顧我?」他居然回答得理直氣壯。
「堂堂七尺男兒,竟要一個弱女子照顧,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她冷笑。
周圍的賓客紛紛側目,曹二公子頓時覺得很沒面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她覺得無趣,好不容易遇上個奇葩,戰鬥力居然這麼低!正準備離開,餘光瞥見太子和一位粉衣女子並肩上了二樓。
莫非……他也是來相親的?
想起之前的一千兩,她頭腦一熱,不怕死地走了過去。
「哎呦,這不是太子嘛。你個死鬼,最近總不來找人家,原來,是另有新歡了呀!」人未到,聲先至,這是青樓老鴇慣常的出場方式。
「阿湛,她是誰?」粉衣女子氣鼓鼓地問。
「我你都不知道?鄉下來的吧!我可是麗春苑的頭牌。」她狠了狠心,把一雙素手搭在了周景軒的肩上,嬌笑道,「倒是你,你又是誰?看著面熟,嗯,我想想……該不會,是怡紅樓的頭牌——賽村花吧?」
粉衣女子恨恨地盯著她那雙不安分的手,又看著她那張一說話就簌簌掉粉的臉,越看越心煩:「我呸!」轉頭對身後的侍衛說,「你們幾個還愣著幹嘛,快把這個不要臉的賤蹄子給丟出……」
「啪!」
粉衣女子驚呆了,看著眼前的杜若卿,好半天才回過神:「你,你居然敢打我!」
「身為一個大家閨秀,有時間想著怎麼勾引男人,還不如多讀些書,長點腦子,學學什麼叫『三思而後行』罷!」說完,拂袖而去。
殊不知,周景軒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之後的幾天,喜娘沒來找她,這讓杜若卿深感意外。
正想著,便聽下人來報,說是太子來訪。
杜若卿激動地前去迎駕:飛走的鴨子自己回來了,還跳進了鍋里準備接著煮,簡直不能更好。
不論如何,今天決不能讓這太子再賴賬了!
「聽聞杜姑娘精通柔然語,不知姑娘是否願意隨在下出使柔然,說服柔然王將戰馬長期供給我朝?」周景軒直切主題。
杜若卿很是疑惑:「你是怎麼知道我精通柔然話的?」
周景軒並不答,而是命下人將一份信遞給她。
「臭丫頭,你在宴雲樓喝太子醋,掌摑情敵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會柔然話的事,是我告訴太子的。你也別覺得害羞,這可是個好機會,還是快策馬揚鞭,追求幸福去吧!」後面,還畫了一隻短腿的馬。
杜若卿的嘴角抽了抽。
「姑娘放心,事成之後,我將奉上酬金一百兩。」他看了眼杜若卿,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狡黠一笑,淡淡地補上兩個字,「黃金。」
話音剛落,便有侍衛拿著一個小木箱子上來,打開一看,滿是黃金。
——果然是金燦燦的!
啥也不說了,之前的一千兩還算什麼啊!杜若卿頭也不回地吩咐喜娘:「趕緊收拾包袱,帶上汗血馬,本小姐要出發,立刻現在馬上!」
說完便自顧自地出了門。
太子隨從上前耳語道:「一個小小的狀師家中,怎會有汗血寶馬,除非……她身份特殊……」
隨從說得委婉,周景軒卻是心下瞭然,跟著轉身出門,欲探究竟。
走到門口,看到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周景軒挑了挑眉。
「這,這也叫汗血馬!」這分明是頭驢子嘛!
「嗯……坐騎不都得有個威風凜凜的名字嘛……雖然它的臉又長又呆,禿毛,還灰溜溜的,走不了兩步路就開始哼唧,但我還是挺中意它的……至少它能省下打馬掌的錢!」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隨從暗自腹誹:靠這個去柔然,下輩子也到不了吧……
周景軒輕笑,這丫頭真愛財!
「不勞姑娘費心,本宮已準備好了馬車一同前往,請吧。」
嗯,反正不要錢,不坐白不坐,杜若卿沒怎麼糾結,就愉快地上車了。
出了近郊,路開始變得崎嶇不平。為了趕行程,那馬撒開蹄子跑起來,跟脫了疆的野狗似的。杜若卿扶著車窗,吐了一路。
她想,若是那摳門的太子想半路丟下她跑了,估計喜娘循著這穢物也能找到她……
周景軒說,越過眼前的這座大山,再穿過一片大漠,就到柔然了。杜若卿聽了,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不顧身體的警告,強撐著長途跋涉,於是在抵達柔然的前一天,她病倒了。
連日的高燒,遲遲不退。周景軒去看她時,她睡著了,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下巴尖尖的,瘦削得厲害。
周景軒的心,像是被猛地一擊。
這天晚上,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起身去賞月。
夜涼如水,周景軒有些後悔衣服穿得少了,正欲折返,卻見杜若卿躺在沙漠上看月亮,兩手背在腦後,像個孩子,側臉恬靜而美好。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在她身邊的空地上躺下。
「在想什麼?」他問。
「想我娘。」她的聲音極虛弱,他的眉頭幾不可聞地一皺。
「可以和我說說嗎?」
「我娘她,是個極好的女子。
「那年杏花微雨,我爹打江南過,馬兒受了驚,他救了我娘一命。就像折子戲里寫的那般美好,他們相愛了。可我外公不同意,士農工商,他覺得我爹一個生意人配不上我娘。
「我娘性子溫吞,從小到大從沒忤逆過我外公,這一次卻是鐵了心。她和家裡斷了一切來往,隨我爹走南闖北,四處流浪,吃盡苦頭,卻從不抱怨。
「可我爹,還是負了她。
「他娶了一個官老爺家的女兒,讓我娘做妾。靠著那個女人,他的生意日益壯大,如日中天。可惜他命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了。
「靈堂里,那個女人罵我娘是『不要臉的賤蹄子』,說我們不配分得杜家的財產,還將我們趕出了家門。」
「難怪那天在宴雲樓,你的反應這樣大。」周景軒想起當日之事,忍不住插了一嘴,「後來呢?」
「後來……我娘也走了。」
她平靜地說著,好似同她沒有關係,但他明白,只有痛到了極致,才會裝作若無其事。
他都明白。身在帝王家,怎麼會不明白。
身側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他伸手,想抱她回去。起身時,她嘟噥了一句,極輕,可他還是聽到了。
她說:「我討厭……被喜歡的人傷害……所以……」
「……周景軒。」
最後的呢喃如重鎚,敲打著周景軒的心,亂了他的心神。
周景軒微微怔住,低頭細細打量懷裡的姑娘,覺得她和自己之前見過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有人要用之不盡的錢,有人要地位崇高的權,有人要他太子身邊的那個位子。
而她呢?周景軒原先不知道,可如今他知道了。
她不怕驚,不怕苦,不怕流離失所,不怕無枝可依。
——她只要他的不傷害。
杜若卿覺得,她和周景軒之間,似乎有什麼悄悄地變了。
她看見他,會覺得不知所措,看不見他,又會下意識地四處尋找。
周景軒自然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只是覺得她看他的眼神有時有些奇怪。
停了數日,總算是抵達了。柔然王很熱情,專門為他們安排了接風宴,還有歌舞助興。
觥籌交錯間,柔然王問起周景軒此行的目的。
「馬兒在我這裡,養著也是養著。只是,我不相信你們。都說中原人狡猾,若我將馬給了你們,有朝一日,你們騎著我們的馬,攻打柔然,這該如何是好?」
「我們可以定下盟約。」
「不行。除非……」他話鋒一轉,「你娶我女兒為妻。」
眾所周知,柔然王有一女,生得好顏色,但刁蠻任性,脾氣火爆,一語不和便大打出手。
「真是不巧,在下已有心上人了。」
說著,周景軒看向身後的杜若卿,那眼神,嗯,稱得上深情款款。
柔然王也不傻,只好說女兒沒福氣,順便拒絕了周景軒原先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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