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樂寧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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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在宮內住了幾日,除了日常必須要去永寧殿指導樂寧功課以外,就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偏殿內居住。
貴妃給他配了幾個侍衛和宮女打點他的日常起居,葉知秋入宮已經許久了,看起來還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模樣。
而葉知秋總會時不時想起當初第一次來到偏殿時樂寧和自己說的話。
「這裡離永安殿不遠,我不能去太學和別的皇兄一同學習,夫子住得近,日後教導的話也方便。」
「不能入太學嗎……」葉知秋看著亭內的湖泊,低聲暖暖著這句話。
一般來說宮中子女到入學年齡的時候會入太學一同學習,而樂寧作為七公主,明明到了年齡卻為什麼不能入太學和別的皇子一同學習?
這不符合規矩。
葉知秋想不明白是為什麼,就算是再不受寵的皇家子女,也不會直接明令禁止的才對。
「誒,你聽說過關於七公主的傳聞嗎?」
「永寧殿的那位?」
宮女的聲音突然響起,將葉知秋思緒給拉了回來,她的聲音低了三個度,也不知道為什麼,葉知秋沒有出聲打斷,而是往旁邊藏了下。
葉知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偷聽可不是君子所為,但事關乎樂寧,眼下這些宮女口中的傳聞或許能解決自己剛剛想不通的問題。
「對啊,咋們宮內不是只有一個七公主嘛。」宮女在提到七公主的時候,語氣里可沒尊重之意,相反還帶著幾分不屑。
「我倒是有聽說過這個七公主,不過她好像從來都沒去過外頭,宮宴也沒她的身影,這七公主倒是和和透明人一樣。」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那個宮女左右瞧了瞧,朝她的方向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得說著。
「你快說說,別賣關子了。」
「就是這七公主是冷宮內不知道是哪個妃子所出,發現她的那天整個冷宮內的嬪妃都死了,死相那叫一個凄慘,就只剩下七公主一個人生還。」
「那個事情我也聽說過,好像是招了鬼魂一類的,整個冷宮都是一片死寂,只發現了躲在桌下的七公主,問她什麼她都說不記得,只一口咬定說陛下是她的父皇。」
「對啊,本來這件事本身就邪門得很,陛下本身就不喜歡這七公主,她連自己的母妃是誰都給忘了,誰知道是不是陛下親生的,本來應該將其處死的,但貴妃卻突然出現求情。」
「貴妃?她看起來可不是一個會為了冷宮裡突然出現的孩子求情的人。」
「看不出來吧,但事情就是這樣,貴妃說瞧七公主看著可憐,自己又膝下無子嗣,便向陛下求著讓七公主跟了她,在那之後,七公主便帶回了永寧殿。」
「那貴妃從之前就不得陛下寵愛,這次執意要救下七公主,不是更不得陛下喜愛了嗎?」
「那可不是嗎,在那之後,陛下就更不常去永寧殿了,因為覺得七公主會帶來厄運,也下令不許她出現在宮宴內,就連太學都不允許去上。」
「那七公主未免太慘了些,只是有名無實啊……」
「可不是嘛,算了算了,別說了,快乾活吧,要是晚了又要被掌事嬤嬤說上許久了。」
那兩位宮女說著便紛紛抬步往外走去,葉知秋聽了全過程,倒是沒想到樂寧居然還有這麼一份過往。
「葉夫子……你,都聽到了吧……」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葉知秋回頭去看,就發現站在身後的樂寧,也不知道她站了有多久,但想來……那些宮女的話她應該都聽見了。
小姑娘往日里經常亮閃閃的眸子也暗淡下來,嘴角揚起一抹勉強的笑,朝葉知秋的方向說道。
「那些宮女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葉知秋這人最不擅長安慰,最後也只是憋出這麼一句乾巴巴的安慰。
樂寧嘴角的笑也揚不起來了,她回頭走了幾步就到亭中,低頭捏著自己的衣角,聲音低低的,「她們說得沒錯,我是一個會帶來厄運的人,父皇不喜歡我,也沒人喜歡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父皇時的場面,那也是自己記憶最開始的地方。
她躲在桌下瑟瑟發抖,四周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屍體都以極恐怖的模樣躺在地上,樂寧捂著自己的嘴不敢叫出聲,她也不敢睜開眼,生怕一個睜眼就對上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木門被推開的時候,她都不敢從桌子底下出去,外面一切都是未知,她不能確定危險是不是解除了。
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安全。
但她終究不會一直躲下去,當桌子被人掀開的時候,就看見藏在地下捂著耳朵的小姑娘。
她鵝黃的襦裙被血染紅,就連手上也滿是血跡,整個人就如同受驚的鳥兒一般,瞧見眼前出現的人時,她還往後退了下。
「回稟陛下,這裡只有一個活口。」侍衛往後走了幾步,便朝站在遠處的人稟報著。
樂寧抬頭去看,就瞧見被人群擁簇中的人,他明黃的衣袍上綉了翱翔的巨龍,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他的模樣,自己應當是認識的。
心裡想著樂寧便站了起來,朝那明黃的身影飛奔而去,但還沒能拉住那衣角,便被侍衛給攔了下來。
「父皇!」樂寧被侍衛按住,但還是抬頭說出了這句話來。
這話一出倒是讓在場人都驚呆了,不少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陛下眉頭緊蹙,「朕可不記得什麼時候有了一個在冷宮內的孩子。」
樂寧那個時候還小,面對這個場面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除了一遍遍喊著父皇外再無其他言語。
陛下聽得心煩,便下令道:「整個冷宮都無人生還,此人定讓是能帶來厄運,下令就地斬殺。」
「陛下,這孩子還小,不如就饒她一條性命。」就在這時,一直站在陛下身旁的劉詩瑤便走了出來,跪倒在陛下面前,開口替樂寧求饒。
陛下聽著這話心下自然不悅,皺起眉頭道:「貴妃的意思是,要讓朕饒了這身負厄運之人?」
「陛下,她不過只是一個孩子!」柳詩瑤依舊沒有動搖自己的話,只是將頭伏得更加低了些。
「臣妾膝下並無子嗣,若是陛下能饒了這孩子一條性命,臣妾願意成為她的母親。」柳詩瑤說這話時語氣裡帶著堅定,看樣子鐵了心要護下樂寧。
「貴妃,你應該知曉自己的身份!」陛下被氣得不輕,這貴妃向來不是這種會強出頭的人,明明是一個聰明人,怎麼會在這件事上犯糊塗。
柳詩瑤沒有回答,依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等待著陛下的回答。
而此時的皇後接到消息姍姍來遲,在路上也聽到了關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等到現場的時候,就看見是這幅模樣。
小姑娘渾身都髒兮兮的,身上染著血,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的樣子,而貴妃又跪倒在地,頭伏得很低,看起來像是鐵了心要護下這來路不明之人。
而陛下則是鐵青著一張臉,看起來氣得不輕,現在情況都僵持住了,正需要一個能打破這局面的人。
而沈明月,就是這個人。
「好了,既然貴妃心意已決,那便依她就是。」沈明月匆匆來到卿景身旁,伸手挽著他的手,輕聲細語得說出這句話來。
這下算是表明立場了,她是站在柳詩瑤那一邊的。
「皇后你可知曉,這人的來歷如何?整個冷宮之內,只有她一人生還,就連牲畜都不能幸免於難,你難道不覺得蹊蹺?」卿景看著沈明月的臉,雖然表情依舊不太好,但語氣也刻意緩和上許多。
沈明月瞧著被侍抓住的小姑娘,她一張臉被嚇得煞白,光是瞧著便覺得心疼,便開口道:「自然知曉陛下的顧慮,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孩子,陛下或許是顧慮太多了,她光是能能活下來便用了七分運氣,既然能活下來,那便更不能將其處死了。」
沈明月說到這還頓了下,她瞧了眼跪在地上的柳詩瑤,接著開口求情道:「既然貴妃也願意將這個孩子收著,那不如便依了她便是。」
「……」卿景聽著沈明月的這話,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自己一向不會拒絕她的話。
最後也還是妥協得揮了揮手,「也罷,就依皇后的意思,饒她一命,不過朕不想在宮內的任何一個角落瞧見她,貴妃希望你能管好這個孩子。」
「是。」柳詩瑤回應了一句,便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樂寧的身旁,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血跡。
而卿景對這個地方是不想再多呆上一秒,吩咐下去將這裡收拾了之後,便轉身離去。
而樂寧也被柳詩瑤帶到永寧殿內,她成為了自己的母親,一住便是四年,在這四年內,自己一次也沒有參加過宮宴,每次什麼節日的時候,她總是自己一個人在殿內過。
每年都是凄凄慘慘一個人,雖然貴妃對自己很好,可自己依舊是嚮往著熱鬧。
「我也想和別的兄弟姐妹們一起快快樂樂得過燈會,也想見上一眼父皇,可我卻一次都不能見到。」樂寧說這些的時候,像是陷入到回憶中一般,眼中滑下一滴淚來。
葉知秋聽了她的故事,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無聲得安慰著。
自己沒想到樂寧平日里總是笑盈盈的外表下,居然藏這麼多事。
她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憂愁的樣子,但其中藏的過往,卻是這樣的。
這姑娘……往日過得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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