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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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柳詩瑤的一聲令下,守著他的侍衛就紛紛拿出腰間的配劍,正一步一步往葉知秋的方向逼近。
「葉知秋,我本不想這麼對你的,如果你能老實回答,就能免去這場皮肉之苦。」柳詩瑤看著葉知秋的方向,聲音低上許多,細聽之下還有些不忍的意味。
但葉知秋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不知道這個能力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除,他從發現這個能力到現在。
自始至終願望就只有一個。
他只是想像個平常人一般,經歷生老病死。
僅此而已……
刀刃劃破皮膚刺疼感覺將葉知秋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對方並沒有想要他一擊斃命,而是一刀一刀划傷他的皮膚,這種痛最是折磨人。
而他被侍衛壓著根本就沒有還手的餘地。
「……我不知道。」
在第十七刀的時候,葉知秋才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將痛苦壓於心底,硬生生受下了這十七刀,就連哼都沒哼上一分。
柳詩瑤看著葉知秋白衣染血的模樣,血將他的衣衫染紅,一次又一次,此刻已經瞧不出衣襟上原本的花紋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眉頭緊鎖。
「殺了他。」一陣沉默過後,柳詩瑤輕聲開口說出這句話來。
她坐在木椅上,好似丟了渾身的力氣一般,柳詩瑤偏過頭,不再看這個場景。
她看不得這個場面,看久了,容易想起自己當初所經歷的那件事。
刀刃刺穿心臟的感覺葉知秋此刻已經感覺不到痛了,自己渾身上下都是滲血的傷口,好似渾身都在疼。
在倒地的那一刻他內心還在想。
或許……就這麼死去的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他是這麼期望的,但命運從一開始就沒有給過他選擇的餘地。
「貴妃娘娘,接下來要做的是?」下手完的侍衛走到柳詩瑤的面前,他的手中還拿著滴血的刀刃,平靜得詢問接下來的任務。
柳詩瑤揉了揉眉心,輕輕揮了揮手,「等著。」
隨著她的話所有人都站在一排,視線都落在正中間的葉知秋身上。
他傷口處的血將身下的地磚染紅,和幾年前冷宮案內洗不凈的血跡一起,滲入更深的土地。
柳詩瑤就親眼看著葉知秋的呼吸逐漸消失,但她依舊在冷眼旁觀。
自己知道,葉知秋會再次復活。
就是這個時間,她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等待他復活的時間很長,柳詩瑤站起身看著這已經被荒廢的冷宮,這裡已經荒廢好幾年了,上頭的灰都積了厚厚一層,一抹便是一手的灰屑。
周圍很安靜,所有人都不敢出聲打破這個沉默,也就是這個沉默總是會讓人想起以前。
柳詩瑤微微閉了閉眼,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是在遇見樂寧的那天。
時至今日想來,如果她沒有碰見樂寧,或許之後的一切也不會發生,可很多事情並不只能用一個如果就能概括過去的。
柳詩瑤睜開眼看著地上暗沉的血跡,當初冷宮內六十具屍體,她們身下的血滲入地磚,時至今日,就連血跡都無法徹底洗凈。
有時候的自己也會做夢,或許在某一天的時候,自己也會淪為這些屍體中的一具也說不定。
她瞧著冷宮內的事物,夜間耳邊總會響起那些人的慘叫,叫得她不得安睡。
可時至今日,她早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她只能被趕著朝前走,一步也無法停下。
柳詩瑤回頭瞧著躺著地上的葉知秋,他身上染了血,就倒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氣,自己總會恍惚間想起當年的自己。
有時候,能直接就這麼死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貴妃娘娘,他身上的傷口,正在癒合。」侍衛的聲音響起在耳邊,把柳詩瑤逐漸飄遠的思緒給拉回。
她握緊的手突然就鬆開了,看著葉知秋的方向,嘆了口氣。
只可惜……命運從來沒站在任何人的一邊。
她走到葉知秋的面前,蹲下身子看著雙目禁閉的他,對方被利刃劃破的傷口已經逐漸開始癒合。
柳詩瑤看著葉知秋脖頸上長長的刀痕,只一眼就知曉是何人下的手。
已經這麼久……居然還沒有癒合……
她低垂下眸子斂去了眸中的思緒。
葉知秋醒來的時候就對上柳詩瑤的視線,對方蹲在自己的面前,低垂著眸子,瞧見他已經醒來,還朝他的方向笑了下。
葉知秋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多久,他只記得醒來時渾身上下疼痛依舊在,刀割的疼痛讓自己沒忍住皺起了眉。
還有柳詩瑤的視線,瞧得總讓他感覺不舒服。
「理由,我只需要這一個回答。」柳詩瑤看著葉知秋的眸子,一字一句得說出這句話來。
但葉知秋根本沒辦法對這個問題做出回答,而他的回答自始至終也只有一個。
「我不知道。」
「動手。」柳詩瑤往後退上幾步,雙手攏在袖中,話音剛落耳邊便響起刀刃劃破肌膚的聲音。
而她依舊冷著張臉,眼中無悲無喜。
葉知秋被殺死後做了一個夢,夢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是自己第一次知道他能復活的時候。
那時他十二歲,被當成祭品投入河內,那年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等窒息的死亡過後,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
且被河水衝到下游的岸上,他以為是河神放過了自己,等葉知秋重新回到村中的時候,換來的只是村民的恐懼。
他們可不認為河神會放過他,河神從來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祭品。
他只認為是葉知秋逃跑了,為防止河神降禍於村莊,他們將葉知秋又抓了起來。
葉知秋可能沒想到,自己歡歡喜喜得回去,可等來的卻是又一次的祭祀。
村民把葉知秋的身上纏上繩索,並且綁上了一塊巨石,這次打的就是讓他再也沒辦法逃脫的決定。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葉知秋看著站著自己面前的村民,他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恐懼以及……同情。
「你始終不是我們村中人,你是被遺棄之人,這次將你獻給河神是你的榮耀,可你非但沒有為我們村做出一點貢獻,甚至還敢逃出來,要是河神遷怒於村莊可如何是好!」
一個村民最先出聲說出這句話來,周圍的村民也開始紛紛出聲附和起來,而葉知秋越聽只覺得自己心越發冷了些。
當初自己被家人遺棄,兜兜轉轉見來到這個村莊,沒想到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在他們心裡自己依舊只是一個外來人。
是一個隨時能再被遺棄的外來人。
村民將石塊推下,葉知秋隨著石塊一起落入河中,大口的水湧入他的口鼻,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到最後,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石塊帶著他一路落到河底最深處,等石塊落地的時候,他也沒有了意識。
也是這一刻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或許是真的要死了。
但命運總愛開玩笑,等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葉知秋感覺到胸腔內一陣窒息的感覺,他看著自己的手,上頭的繩子因為被水浸泡有些鬆了。
葉知秋明明感覺到自己已經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睡了一覺之後他居然又活了。
這個感覺很奇怪,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既然上天不願意讓他死,那他就要抓住這個機會。
葉知秋掙脫開繩子,但他到底還是不擅水,才只解開手上的繩子就逐漸感覺到力氣流失。
關是從水裡解開繩子他就已經死過兩次,雖然過程艱難,但好歹也是成功從水下逃脫出去。
游到岸上的時候,他擰著衣袖上的水,一頭墨發緊貼在自己的臉,葉知秋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去哪。
但現在能肯定的就是,村莊自己是回不去了。
而在那之後,葉知秋就一直在尋找自己為什麼能復活的路上,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卻始終沒能找到原因。
而自己也是在某一天的時候收到一封信,信上說在余令能找出他能復活的原因。
葉知秋十幾年的時間都在尋找自己為什麼不會死這件事,他就是一個異類,周圍人不敢過多接觸,而這封信就成了他如今唯一的希望。
他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復活,然後……
再殺了自己。
十幾年孤身一人得活著,他已經累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如果這次能再也醒不過來的話,或許也挺好。
本應該如此的……
葉知秋在內心回想過去十幾年的時光,無數黑暗籠罩著他,但在下一秒,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道光。
所有光都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而他就是……
宋衍。
自己自從見到他之後,他的周圍再也沒有了黑暗,午夜夢回之時也不再是被村民親手墜河的夢魘。
也是因為他,自己一心求死的念頭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
他想活著,想再次見到宋衍。
所以……他不能死。
起碼現在不能。
柳詩瑤看著葉知秋微動的指尖,居高臨下得看著他,自己也不開口,就只是安靜等著他再次睜開眼睛。
過上一會之後,葉知秋緩緩睜開眼,他微微一動就能感覺到脖頸間泛著寒氣的刀刃。
柳詩瑤伸出手看著自己指尖的蔻丹,自己也沒指望對方會說出他能復活的原因了,漫不經心道:「怎麼樣,這次能說了嗎?」
她本來也沒指望對方會老老實實得說,如果要說的話早之前就說了,也不用死這麼多次才招。
柳詩瑤已經做好再次下令殺他的命令了,但是沒想到的是,葉知秋居然改口了。
「好,我說。」葉知秋的聲音很輕,他都記不清自己已經被殺上多少次了,渾身上下就連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好似風吹就會散一般。
「哦?你果真要說那個原因?」柳詩瑤聽到這話倒是猛的轉過頭看著葉知秋,垂眸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懷疑。
葉知秋艱難得抬起手,朝她的方向招了下,嘴角向上揚起,艱難得露出一抹笑來,「你過來,我便和你說這個原因。」
「貴妃娘娘,這其中說不定有詐。」侍衛聽到這句話就上前擋在柳詩瑤的面前,認真得說出這句話來。
柳詩瑤眉頭緊蹙,之前對方無論怎麼說都不願意開口說出這個原因,但現在……會真的就這麼老老實實得交代嗎?
葉知秋也不著急,就這麼看著柳詩瑤的方向。
雖然自己也在懷疑對方嘴裡說的話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但現在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再拖下去的話,說不定她就會被上頭降下懲處……
她沒有選擇,現在的情況還是賭一下的好。
賭葉知秋不會搞出什麼花樣。
「沒事,諒他也弄不出什麼花樣來。」柳詩瑤伸手取過侍衛手裡的短刀,就抬步朝葉知秋的方向走去。
「可是……」侍衛見此還想說些什麼,但被柳詩瑤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她走到葉知秋的面前蹲下身子,將手裡的短刀抬起抵住他的脖頸,一字一頓道:「說,原因是什麼!」
「先將這些侍衛遣散了,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不然無論你殺上多少次,我都不會說。」葉知秋朝前動了下,刀尖劃破他的脖頸,血流出滴在刀背上,他的眼神中不帶絲毫感情。
幾乎可以說是平靜過了頭。
而也是這個動作,也能證明對方的話絕不是玩笑話。
如果柳詩瑤不順著他的話去做的話,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答案可就一個字都無法從他嘴裡撬出。
「……」
一陣沉默過後,柳詩瑤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好,就按你說的去辦。」
說著她就抬手揮了下,將守在周圍的侍衛給遣散了,侍衛想說些什麼,柳詩瑤朝他的方向微微抬了下下巴,語氣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不過一會,冷宮內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好了,現在我按你說的都做了,我要的答案,你總該告訴我了吧?」柳詩瑤笑盈盈得說出這句話來,雖然臉上是笑著的,但手上的短刀卻沒有離開分毫。
葉知秋嘴角微微上揚上幾分,聲音低低的,「我這就告訴你……」
話音剛落,他就反手將柳詩瑤手中的短刀奪過,許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做出這個舉動,她沒有一點點防備就被奪走了手裡的短刀。
她連忙往旁邊退上幾步,就躲過葉知秋的手裡短刀的攻擊。
「葉知秋,你這是在做什麼!」柳詩瑤朝他的方向語氣平靜得說出這句話來,就連眉頭都沒皺上半分,自己對他手裡的刀刃可沒有一點害怕。
葉知秋沒有回答,手上的動作沒停,朝前快步走上幾步,手上出刀的動作快狠准,步步直逼要害。
柳詩瑤躲閃不及就被他划傷了手臂,她捂著受傷的手臂,而下下一秒就被葉知秋用短刀劃過脖頸。
血瞬間就噴涌而出,柳詩瑤到在地上,看著葉知秋的方向,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只是想活下去。」葉知秋丟開手上的短刀,看著柳詩瑤沒有呼吸的模樣,捂著自己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他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葉知秋!」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他回頭去瞧,就看見推開門急急趕來的宋衍。
他身上的衣服沒換,上頭的血跡已經乾涸變得暗紅一片。
等他走近的時候才發現正中央的地上一片還沒未乾涸的血跡,以及躺著不遠處的貴妃。
她的脖頸上一處傷口是致命傷,此刻還在不斷往外滲著血,她雙眼閉起,臉上沒有絲毫痛苦掙扎的痕迹,嘴角反而還帶著一抹笑。
就好似她不是被殺死,而是睡了一覺一般。
「宋衍,你怎麼來了,外面的侍衛呢?」葉知秋抓著自己還在不斷發抖的手,看著突然出現的宋衍,立馬平靜下思緒就開口問道。
宋衍看著葉知秋身上的血跡,以及他強作鎮定的樣子就知道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說好讓他不用再受這種苦的……
他伸手反捂住葉知秋不斷發抖的手,好讓對方平靜下來,耐心回答著他的每一個問題,「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宮門口了,但我不能留下你一個人,所以我又回來了,至於那些侍衛,我用了迷魂散,他們要昏睡上一段時間。」
「那我們快些離開,這裡不能久留。」葉知秋平復下心情,拉著宋衍的手就要往外頭走。
他現在可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再呆下去,這裡的每一個地磚上都滲了血,呆久了容易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才經歷過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
柳詩瑤的死,雖然覺得有點蹊蹺,但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宋衍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但看著葉知秋身上浴血的模樣,倒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將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葉知秋見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往外走的腳步沒停,但他們終究還是沒能離開冷宮殿內。
一把短刀擦過他們的臉頰落在門上,將殿門給關上了,而身後則響起一道慵懶至極的聲線。
「你們這是著急得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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