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丟失的記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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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看著突然推門而入的葉商，聽著他的話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起來。
似乎是感覺到他的想到，左右兩個侍衛立馬就站在自己身旁，明顯是看出葉知秋的不樂意，而專門派人看著他防止逃跑。
但葉知秋深知，自己根本就沒有逃跑的能力，無論逃上多遠，總會有被抓回的一天。
這會是場沒有結果的循環，唯一能跳出這個循環的辦法就是……
除非他死了，否則這個循環就不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但現在，好像自己也活不太長了。
葉知秋沒有再多掙扎，而是走到葉商的面前，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語氣平靜道：「走吧。」
葉商看著葉知秋這舉動，倒是有些驚訝，之前看他拚死都要逃跑的模樣，看起來可不像是會乖乖就範的樣子。
但現在卻對自己妥協了。
不過也是，他應當也看出來要是再逃跑的話，對他而言沒有半分好處。
葉商沒有再多說什麼，對於聰明的孩子，自己總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葉知秋一路上都格外配合，他跟在葉商的身後，一步步往那間密閉的屋子走去。
自己知道他逃跑沒有絲毫勝算，而現在也是自己能知曉他們目的的時候，雖然是以性命作為代價。
葉商將木門給推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安生香的味道一併襲來，葉知秋微微皺了皺眉，這股血腥味都已經濃到安生香都遮不住了。
他看了眼裡頭，屋子裡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正中心有一個木板床，在床的四周都安上了鐐銬。
木板床旁邊的桌上，則是放了一個小鐵盒子，因為離得比較遠，自己倒是看不清裡面放的是什麼。
葉商伸手攏在袖中，低頭看了眼葉知秋的表情，笑眯眯得開口：「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想動粗，如果你不想受太多苦楚的話，我希望你能自己躺上去，不然……」
他頓了下，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眼神示意了下守在身邊的侍衛，後面的話就算他不說，葉知秋也能明白。
這是對自己做出不動聲色的威脅呢。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的確，自己躺上去和被侍衛壓著躺上區別可大了。
那些侍衛從來都不會對人手下留情。
葉知秋只是沉默了一會，隨後便自己走到木板床上躺下，木板的觸感很涼，他躺上后感覺到自己好似就是一條砧板上的魚。
沒有任何掙扎的可能，只能任人魚肉。
葉商看著對方做出的決定，臉上的笑沒變，身後的侍衛熟練得上前將床頭上的鎖鏈拷住，一看就知道已經做過無數次這動作，葉知秋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只是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放心，很快就好。」葉商看著葉知秋一臉平靜的模樣還有些訝異，這個孩子給了自己太多驚訝。
或許……這次真的能成功也說不定。
葉知秋偏頭看了眼葉商的臉，眸中沒有其他思緒，而是木著張臉不帶絲毫感情得開口，「那些人，都是為了這個而死的對嗎？」
葉商拿起桌上的鐵盒，打開盒子后就看見裡頭緩慢挪動的蟲子，這裡之前放了五隻蟲子，最終也只剩下了這一隻。
這也是自己花費才養育成功的，而這次只能成功。
聽到葉知秋的話后他也沒驚訝，這種事對方能猜出來他並不意外，手上拿起短刀朝葉知秋的手心劃了一道口子。
葉知秋因為疼痛眉頭緊鎖，但沒有開口哼出一聲，葉商低頭對他的疑惑做著解釋，反正對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他知道真相也沒關係，比較他不可能會活著走出這樣，而這個真相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對，他們大多數沒能熬過蠱蟲噬心的痛苦，那天後山你看見的屍體都是因為這個而死，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撐下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有人想做永恆不死的夢，所以就有了這個地方，而你們，則都是那人送來的試驗品，所以這些不是我想做的，要恨也別記恨我。」
「你這麼做，午夜夢回時就不會聽到無數冤死魂魄的哭嚎嗎？！」
「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我只相信我親眼看見的，這件事不是我想做，我說了，我只是替人辦事。」
「好了，你也別問那麼多了，還是省下力氣撐過蠱蟲噬咬吧，畢竟……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功，我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
葉商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葉知秋能感覺到自己手心處的傷口突然鑽入了什麼，順著骨肉一路朝自己心口的方向去。
這種痛苦比之前鞭打時所受的還要痛，葉知秋想伸手將這蟲子從自己身體內趕出，但他的手腕被鐵鏈所鎖，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碰到關於傷口處的一切。
葉商就站在一邊冷眼旁觀，臉上的笑也不再維持，木著一張臉等待最後的結果。
葉知秋面對這個痛苦最終還是忍不住大叫出聲，這種痛苦比死還難受，蟲子一路到達他的心口，毫不客氣得吸食心口處的血肉。
每一下都是煎熬，他想趕緊逃離這裡，想快些結束這一切，甚至想死。
那時葉知秋的腦中想了很多，但心口處的疼痛卻沒有停止上分毫。
鐵鏈牢牢束縛住他的掙扎，讓他連逃跑都做不到，除了在木板床上不斷因為痛苦而哀嚎以外，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阻止這痛苦。
難以想象，那些孩子在這個木板床上等死的時候內心該會是多麼絕望和難受。
葉知秋也不知道葉商在一邊冷眼旁觀時，內心可否有不安上一分。
葉知秋看向葉商的方向，對方的視線里沒有絲毫感情，表情淡漠得好似在看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一般。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所受的痛苦感覺連一瞬都覺得漫長，心口處的蟲子漸漸停下了行動，就蟄伏在他的心口處沒有了其他舉動。
葉商看著倒是皺起了眉，他看見在葉知秋心口處的兩隻蠱蟲，低聲喃喃著，「兩隻蠱蟲嗎……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得到這一隻的？」
葉知秋已經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了，那隻蠱蟲還沒停歇上多久，就又再次移動起來，這次的弧度要更大，好似在和爭鬥上什麼。
心口處的方向被攪得格外痛苦，葉知秋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漸漸流失，到最後，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噗嗤』聲響，他已經沒有去看的力氣了。
最後也還是失去了意識，在失去意識前，他視線里只剩下葉商落寞的表情。
「這次……也失敗了啊……」葉商看著從葉知秋心口處破體而出的蠱蟲，它此刻一動不動，看模樣也是死了。
這已經是自己浪費的第幾條蠱蟲自己已經記不清了，木板床上的血一路流到他的腳邊，將他的衣角都給染紅了大半。
葉商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只是緩步往門外的方向去，守在門口的侍衛見狀走到他的身旁等待他下著命令。
「帶他去後山吧。」葉商的聲音很輕，能聽出他此刻很疲憊。
自己為了研製出能讓人不死的蠱蟲，已經在這個荒山之中生活了三年，這三年卻沒有一條蠱蟲能成功活下來。
若是再不找到辦法，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失去價值而被怪罪。
他突然想起之前葉知秋問自己的話。
「午夜夢回時就不會聽到無數冤死魂魄的哭嚎嗎……」
葉商低頭看了眼自己染上血的衣角，這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做選擇的。
他只是聽從命令，僅此而已罷了……
葉商看著葉知秋的屍體被侍衛抬起路過自己身旁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開口叫住了他們。
「公子有何吩咐？」
「帶他去接近山頂的地方吧，生時沒有跑到山頂，死後總該讓他見見山頂是何模樣。」
葉商的聲音很低，雖然侍衛對他的這個命令有些不解，但還是尊從命令得點了點頭。
葉商看了眼原方的天幕，輕輕嘆了口氣。
之後侍衛便帶著葉知秋的屍體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前幾天下了雨，這幾天又是一片陰雨連綿的，山路也有些不太好走。
他們走到半山腰腳上身上就已經都是泥濘了，其中一個侍衛是新來的，瞧著滿後山的屍體就有點泛慫，便低聲顫抖得說著。
「我看這地方古怪得很，要不然我們就放在這裡好了，反正公子也不會上來，不會發現的。」
「可如果被公子發現的話，可是會死的。」
「不會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公子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又不會到山上來，你瞧瞧，天色也不早了，等我們到山頂天都黑了，這麼多屍體到了晚上瞧著多晦氣。」
「可……」
「哎呀，別有那麼多可是了，就放這吧。」
「行，這事要記得瞞住公子，不然丟的可是命。」
「是是是，一定保守得死死的。」
兩個侍衛說話聲漸漸遠了，而原地只剩下葉知秋的屍體躺在一堆屍首中。
他仰面對著天，而天幕也在不不知不覺間悄悄暗了下來。
葉知秋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是必死無疑，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再醒來的那一天。
當時自己是被雨滴給砸醒的，他緩緩睜開眼，就看見天已經黑了下來，樹葉被雨滴砸得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雨，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自己心口的方向，發現疼痛感已經沒有了，而且自己心口處連一絲傷口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葉知秋坐在樹下發了好長的一會呆，時至今日他都不敢相信這件事居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死而復生這件事。
他記得自己明明應該是死了才對，蠱蟲噬心的感覺到現在還歷歷在目，而且，在失去意識前自己明明聽到了一聲『噗嗤』聲響。
如果自己猜的沒錯應該是蠱蟲破體而出的聲音才對，而自己也是因為這個才死的，但現在詭異的是，他居然還活著，而且身上一絲傷口都沒有。
這可能嗎？
葉知秋想起了之前葉商和自己說的目的，他說是為了研究出能讓人不死的蠱，但就現在自己而言，他的研究的確是成功了。
因為自己的的確確死而復生了。
算了，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要趕緊趁著大家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逃離這裡，萬一再被發現而抓回去的話，就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葉知秋迅速收回自己的思緒，站起身就往山上的方向跑去，他不敢停下腳步，生怕自己一停下腳步就再也無法逃離這個囚籠。
他不斷朝山上跑去，雨落在自己身上也感受不到疼，葉知秋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逃！
等到達山頂之後，他發現在山的另一邊是一個村莊，那一點零星的燭火給了自己莫大的希望。
只要翻過這個山，就能徹底和這裡發生的一切告別了。
但因為下過雨，山上土地泥濘，葉知秋一個不留神就直接腳滑踩空，他一路滾落山崖，在撞到不知道幾個石塊過後就徹底陷入了昏迷。
後來他就落到水中被村裡人發現，被救上來的時候就失去了關於之前所有的記憶。
葉知秋在幻境中看見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直到現在都還覺得和做夢一樣，原來自己一直尋找關於為什麼能無限復活的真相就是被自己所遺忘的。
等他想起一切之後，昨晚的環境突然變了下，眼前充滿了濃霧，葉知秋從地上站起朝四周張望了下。
自己面前除了霧氣就還是霧氣，他現在已經想起來自己丟失的記憶，也知道應該怎麼去解決，但現在他卻被困在這裡，連怎麼出去都不知道。
他只能順著霧氣的方向走。
葉知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順著霧氣的方向去，就到了一個小院中，裡面傳來孩童銀鈴一般的笑聲。
他朝前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孩童朝自己的方向迎面撞來，葉知秋還來不及躲開，那人就直接穿過自己后跑去。
這種感覺很複雜，葉知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是淡淡的透明，也是這個時候他才能反應過來，自己依舊被困在幻境中。
只是不知道，這裡又是誰的記憶了。
「母妃，我今日將書都溫習完了，太傅都誇我課業做得好呢。」
小姑娘帶著幾點撒嬌的聲音響起，帶著三點求誇七分俏皮。
這聲音自己再熟悉不過，葉知秋回頭看向剛剛穿過自己的孩童，等看清她的模樣時到也不驚訝。
是樂寧。
不過她追著要誇獎的婦人倒不是貴妃，那人步搖輕響，伸手摸了摸樂寧的頭髮，眸中好似有一彎清泉，整個人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模樣。
「寧兒乖，你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那人的聲音溫柔，格外寵溺得摸了摸她的頭。
而樂寧也依偎在她的懷裡，臉上帶著附和這個年紀的笑。
這裡的樂寧倒是和自己所熟悉的不太一樣，她有孩童的天真，眼中沒有勾心鬥角，說出的花也沒有刻意話裡有話的模樣。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七八歲的孩童一般。
「看來……這裡就是樂寧的幻境了。」葉知秋看著院中的樂寧，低聲做出這個結論。
雖然自己不知道為什麼他會來到樂寧的幻境之內，或許，這裡有他能離開幻境的線索，以及……
關於樂寧隱藏下的秘密。
葉知秋就帶著樂寧的幻境之內，他看了一會，到也看出了些許奇怪之處。
這裡不是余令的宮城，而是前朝被覆滅的滿氏王朝的國都，而樂寧則是王都內的七公主。
她是前朝遺留下唯一的血脈。
但距葉知秋所知，滿氏當初被余令滅國時，皇城內都無人限免，余令帝王以雷霆之勢將遺孤全然斬殺在大殿之上。
聽說那年殿內的血跡流了整整三日，血腥味經久不散。
雖然已經過去了四十年，但葉知秋還是偶爾會從城內老人嘴裡聽說上一些，當初陛下的不近人情，最後也只是一句嘆息罷了。
可如果樂寧真的是滿氏的遺孤，即便她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活了下來，那她如今也應該是四十歲才對。
為什麼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和現在的年紀無異？
葉知秋看著這段關於滿樂寧的過往，越看越覺得真相離自己越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他不知道在滿樂寧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現在也沒有辦法從幻境內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段回憶內尋找破除幻境的線索。
滿樂寧好似感覺到一道視線，她朝葉知秋所站的方向望去，可原地除了風吹動柳枝的聲響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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