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被拋棄的人
62.14
聽到這裡，沈折顏眸光微沉。
他想起自己喝醉酒那晚，衛南軒輕描淡寫地說出的過往，和王珊珊此時描述的幾乎一樣。
同樣作為被拋棄過的人，沈折顏心裡驀地一疼，情緒難免波動。
他抿了口咖啡，聲音清冷了幾分，「之後呢？」
「之後？」
王珊珊目光空洞，思緒飄遠到了遠處，她聲音恍惚，彷彿在喃喃自語。
「之後，女孩經歷了絕望，從天堂掉入地獄，變成了一個對什麼都滿是怨恨，唯利是圖的女人。
她一邊凄慘地活著，熬著，一邊恨著。
她恨！恨自己眼瞎，恨那個欺騙玩弄她的男人，也恨那個男人的妻子，更恨那個流淌著男人骯髒血液的孩子……
她覺得，所有事情變壞的起點，都是因為有了那個孩子，所以，她將自己所受到的不公，用一種近乎折磨的方式，全都宣洩在了那個孩子身上。
終於，事情的轉機出現了。
男孩五歲那年，那個曾經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因為妻子身體病弱，家族很可能後繼無人，不得已找上了她。
他們想認回那個，曾被他們掃地出門，瞧不起的私生子。
女人高興極了，她恨了五年，熬了五年，終於等來了一個可以翻身的機會！
她先是盡情地嘲諷了一番男人和他家人，而後毫不猶豫地以三千萬的價格，把孩子讓給了男人。
她想，她終於有錢了！
從今以後，她不用再落魄街頭，不用再去恨這一切，她可以拿上錢，永遠地離開這個地方，遠離這所有骯髒且令人絕望的一切。
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安靜的咖啡廳里，瓷白杯中的咖啡早已沒了熱氣，和玻璃櫥窗外的天一樣冰冷。
沈折顏聽完這個故事，沉默了會兒，眼神複雜地看著對面已經淚流滿面的女人，輕聲問了句：
「你確實做到了，你遠離了那些陰暗骯髒的過往，活得恣意瀟洒。可是，那個孩子呢？你有想過將他一個人丟下后，他會怎麼樣嗎？」
少年清冷的聲音在咖啡廳里回蕩著，卻彷彿叩響在了某個孤寂的靈魂上。
一牆之隔的包廂里，衛南軒坐在沙發上，雙眸半闔。
昏暗的燈光，投落在他纖長的眼睫上，光影浮動間，他那張明暗交織的俊臉，無喜無悲。
沒人發現，在衛南軒面無波瀾的外表下，內心已經掀起了洶湧的海嘯。
他薄唇幾不可察地抿了抿，就連一雙放在膝蓋上，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也緊了幾分。
那個在他心底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問題，終究還是再次被人提起，只不過，這次，不再是他一個人面對……
座位上，王珊珊輕拭掉臉上的淚水，又恢復了之前了明艷冷漠，好似剛剛那個情緒激動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收回視線，語氣淡淡，「他能怎麼樣？他在衛家，又短不了吃喝，比起之前跟著我挨餓受凍的日子，總不會過得更差吧，說起來，我也是為他好……」
這話，讓沈折顏眉頭狠狠一擰。
他看女人的目光驟然變得異常寒冽，那雙幽黑的眼瞳后，甚至快速地閃過一絲怨恨和委屈。
呵，為了他好？
又是這種虛偽的說辭！
為什麼不論在哪個世界，所有拋棄孩子的父母，永遠都是這一幅虛偽而醜陋的嘴臉？！
恍惚間，沈折顏盯著眼前女人，記憶開始交疊。
而王珊珊的臉，竟然慢慢變了，變成了那個本應該被他遺忘在漫長歲月里的生母的樣子。
這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再次清晰浮現。
那些被拋棄時，自己慘烈而絕望的哭泣聲，還有黑暗冰冷的過往，再次籠罩他的世界。
沈折顏只覺鼻頭一酸，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孤寂和悲傷，差點將他淹沒……
九回察覺到宿主心神不穩，開始出現劇烈的情緒波動，它心知不妙，連忙勸道：
「宿主，你千萬穩住，如果情緒太激動的話，你會——」
九回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宿主雙眸盈滿了水汽，長睫一抖，一滴豆大的淚水砸落在桌面，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它聽見宿主低啞著聲音，一字一句地說：
「為他好？別再拿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自欺欺人了，你有沒有問過那個被你拋棄的孩子，他接不接受，願不願意？！為他好？你不配！」
「你沒有經歷過，大概不會知道，比起冷風肆虐的寒冬，讓孩子更加覺得冷入骨髓的，是你這個母親的冷漠！比起食不果腹更加痛苦難忍的，是你們這種虛偽父母的無情對待！」
王珊珊被少年擲地有聲，帶著沙啞哭腔的話語驚住了片刻。
她美眸微轉，心頭閃過無數想要反駁的話，或者，如果自己不願意開口，還可以置之不理。
可是，當她看到對方那雙澄澈的，浸滿淚水和悲傷的雙眼，怔住了。
她想起自己離開的前一天，帶著小軒出去玩兒時，那孩子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似乎笑了好幾次。
那時，小軒的眼，和面前少年的眼一樣。
一樣的黑亮澄澈，一樣地將自己的倒映全部盛滿，就好像他的全世界，只有自己一樣。
只是，小軒的眼，是欣喜的，小心翼翼的，而少年的眼，是哀怨的，悲傷憤怒的……
王珊珊不是沒有心，她只是自私慣了。
她小時候被父母打罵折磨，學會了用尖銳保護自己。
也習慣了把所有的不公平和怨恨推給別人，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麼去愛自己的孩子，去愛別人……
「我……」
王珊珊囁嚅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有時候也在問自己，有沒有後悔過，這些年過得快樂嗎？
答案是，她不後悔，但是，她也不快樂。
她的人生從沒感受過幸福，小時候，她的噩夢是父母，長大后，她的噩夢是貧窮，後來，她的噩夢是那個姓衛的男人。
可笑的是，現在的她，興許也變成了自己孩子的噩夢吧……
就在四周寂靜得彷彿被世界遺忘的時候，包廂的門響了。
「咔嚓」一聲，昏暗的門后，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形——
作者有話說:
衛南軒：你的情深，你的愛意，我全部都感受到了……（感動）
沈折顏：我只是有感而發而已，你別多想……（擦眼淚）
衛南軒：我懂，我都懂！
沈折顏：……你懂就好。（為什麼感覺怪怪的？）
九回：……多麼感人至深的一幕啊！
章節評論(5)
點擊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