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前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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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楮墨的事情，太多太多，都是他到後來，才明白的。
一隻玃這樣生養一定會遭來很多非議，但是楮墨生性懶散，行事乖張，只要是他護下的人和事，誰摻和都不行。
周邪以前總覺得白色宮殿凄苦冷清，無聊又單調，但楮墨只當耳邊風，現在周邪聰明了，拉上凌晨和老三一起抗議，三張嘴，三種語言，吵得楮墨幾次崩潰，乾脆領著一人一狗一鳥去宮殿外種顆核桃樹，並要求小三隻每天澆水。
周邪挑水，凌晨刨土，老三澆水。
老三是鳥，傻的，凌晨是狗，蠢得，只剩下周邪敢怒不敢言，不過雖說是干苦力活，但好歹也是出來了。
事情的轉折時間點發生在有一天楮墨發現自己找不到老三的時候。
和往常一樣，也是下山澆水的一天，周邪挑著水，剩下的兩隻走到後面。
興許是周邪的錯覺，只覺得林中突然瀰漫一陣瘴氣，味道刺鼻又難聞。
周邪習慣了楮墨宮殿的清茶氣，頭一次聞到瘴氣，只覺得眼睛乾澀，渾身發燥，等到他好不容易適應了這股瘴氣后，再回頭，老三鳥影已經沒有蹤跡了。
老三不是四處亂跑的類型，周邪耐著性子，與凌晨分頭，繞著整個林子走了一遍，然而卻沒有見到老三的影子。
沒有收穫的周邪回到宮殿，硬著頭皮將這件事告訴給了楮墨。
這是周邪第一次看到楮墨的臉上竟然同時有生氣，焦急和無助三種情緒。
周邪和小狗凌晨都嚇得不輕，縮在一旁屁也沒敢放一個，楮墨像是瘋了一樣，竟然頭一遭離開了宮殿，要去找老三的下落。
周邪不敢攔，也沒辦法攔，於是坐在宮殿口等他回來。
直到三天後，楮墨抱著遍體鱗傷的老三回來了。
老三對於上次在塵世被同類排擠深有陰影，於是在楮墨這養足了精神和自尊后鼓起勇氣決定重新下去試一遍。
然而毛用都沒有，那些玃鳥們在看到自己面前突然落下一個類似孔雀大明王和火雞的混血兒之後當場發瘋，撲棱著翅膀就去咬老三胸口那撮養了大半年才好不容易養回來的毛。
相比上次，有過之而不及。
要不是老三鳥爪子上系的那根紅繩讓楮墨感應到了對方，興許老三已經沒了。
「你知道為什麼秀秀做不了第二個墨三嗎？」
火苗倒影的在周邪的臉上跳動，忽明忽暗，他嘴唇輕啟，吐出一連串的煙圈：「因為墨三的身體里有楮墨的淮骨。」
神仙之所以比苦海掙扎的人要高級一等，就是因為他們生來就有淮骨。
淮骨長在他們的脊椎兩側，像是兩截軟軟的白色月牙。
是他們與生俱來的不同，也是獨一無二的標識。
讓一隻玃變成一個人，任是誰聽了都覺得荒誕，哪怕是自幼就陪在楮墨身邊的周邪，都不敢相信。
偏偏楮墨就這麼做了。
周邪以前只聽楮墨講過，然而當楮墨真從後背抽出來時候，他還是驚呆了。
「雖然當時的我不知道這對楮墨意味著什麼，但我明白這對他一定很重要，於是我不顧著他訂下的規矩，推開門去求他，說我再也不養老三了，並且答應他以後一定會好好的聽他的話。可是楮墨卻心意已決，他當時安慰我，騙我說他什麼都不會做，只是因為老三偷看了他的鏡子，讓他起了神仙不該有的怨念所以要懲罰他。楮墨對我再三保證，當時的我年紀小，也就信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當時的他早就決定要將自己的淮骨送給老三了。」說到這，周邪的眼圈也紅了，他痛苦地閉上眼，抿唇道，「如果，如果這一切再來一次的話，哪怕會被他打罵，我也要阻攔他。」
楮墨知道，他能救的只有老三的身體，羽毛掉了可以重新再長，肉體的傷也遲早會好。可是它那顆想回到群體的心不會改變。
玃鳥是群居生物，哪怕他將它自小就留在身邊，它也明白哪裡才是它真正的歸宿。
然而老三身體里流的是楮墨的血，神仙的血對於老三而言只是平常再普通不過的食物，可是對於那些塵世里翻滾，每日飢不果腹的玃鳥們而言，卻是天賜都難求的食物。
只要老三一天想著回去，那老三就必死無疑。
動一次的叫惻隱之心，第二次的，就叫動心。
小周邪擔心楮墨，於是一直抱著凌晨守在楮墨的房門口，從天亮蹲到天黑，又到半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楮墨才從房間里出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五官清冷秀氣的小糯米糰子。
小糯米糰子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卻始終努力地跟上楮墨的腳步，楮墨腳程雖快，背上卻彷彿長了一隻眼睛一樣，糯米糰子有一點的差池，他都能感受到，並及時地將他扶起來。
周邪揉揉眼，探頭往屋裡看了半天，瞪著一雙眼，問楮墨：「……你生的？」
楮墨一巴掌賞在了周邪的頭上。
楮墨肯定是生不出個娃來的，但是周邪也猜到了點，小糯米糰子就是老三。
脫離了玃身的老三顯然比以前更黏糊楮墨，楮墨雖然嘴上不說，但卻又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麼叫溺愛孩子。
老三變成了人，楮墨總算可以不再做人形的血庫，於是開始每天變著花樣給老三補充營養。
每隔一天都要去次塵世，買些新鮮的雞鴨放到自己原先不食人間煙火的宮殿，老三每天一個鴿子蛋，一隻大雞腿，生活白白胖胖，充滿希望，連帶著凌晨的日子也滋潤了起來。
白色宮殿變得越來越像人間雜院，楮墨也越來越像凡夫俗子。
起先是髮鬢的斑白，再是連夜的咳嗽。
小糯米糰子睡得香甜，楮墨不忍心驚醒他，於是跑到院子里對著雞鴨鵝咳嗽，雞鴨鵝都只是普通的牲畜，莫名其妙被噴了一身神仙的口水，於是紛紛在圈子裡張開大肉翅膀亂竄，結果暴露了每天晚上大半夜睡不著揣著滿心母愛蹲在鵝蛋上準備孵蛋的周邪。
兩人以這種形式發現了對方的秘密，都十分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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