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共白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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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共白頭(二)

  張相死了!

  是撞柱而亡。

  據在場的人說,當時鮮血淌了一地,險些污了陛下的龍袍。

  ......

  京城今年的雪格外大,縱然站在廊檐下,也免不了被沾染幾分。

  張靈月不敢眨眼,連落在眼睫上的碎雪都顧不得,她一錯不錯地盯著眼前人,生怕漏看林子涵臉上,一丁點可能是說謊的證據。

  可直到最後,他的神情都未變分毫。

  子涵哥哥沒有說謊!

  清淚緩緩落下。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子涵哥哥都不願意騙她,張靈月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她只知道,自己曾經幻想的那些美好生活,已經徹底不可能了!

  相識這麼些年,她知道林子涵的本性,與他而言世間萬物非黑即白,自己曾經就是因為他的這種秉性,才會願意和他許下白頭之約,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也是這種秉性,毀了她憧憬已久的生活。

  「我知道了,多謝林大人...沒有騙我!」

  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張靈月言不由衷地說出這番話,言罷轉身便要走。恰在此時,林真正好帶著方擒虎進了院子。

  「方將軍?」

  林子涵下意識皺眉,心底不知為何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林大人,我方從宮裡出來,有件事得告訴你。方才,張相在御書房,撞柱而亡了。」

  方擒虎本是受傳召,前去和皇帝商議來年的徵兵事宜,哪料到會親眼目睹張相自殺?

  因為沒有見過張靈月,加上張相又是林子涵的恩師,是以方擒虎開口時完全沒有顧忌,更沒看懂身側林真的暗示,而後換來的結果就是,張靈月當場暈了過去。

  ......

  張靈月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借著房間中央微弱的燭光,她看到趴在床側的林子涵。他的臉在明暗間閃爍,眉峰間有微微的凸起,她下意識想撫平他的愁緒,卻又不敢伸手。

  這是她喜歡了十多年的人,是幾乎要刻進骨血中的人,但是現在,她要把他從自己心裡剝離!

  「咳咳!」

  張靈月故意弄出響動,本就淺眠的林子涵立刻就醒了,「月兒。」

  他潛意識要去握她的手,不想卻握了個空,「月兒,你可還覺得哪裡不舒服,我立刻讓人請...」

  「不用了!」

  張靈月扯著一張慘白的笑臉,疏離道,「林大人,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婚約,還是就此...作罷吧!」

  林子涵頓在原地,面如死灰。明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真當直面它時,還是覺得心如刀割。

  喉結滾了幾滾,好半晌他才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好!」

  「既然如此,我再住在林大人府上就不合適了,民女這就收拾收拾回去。」

  強忍著淚意,張靈月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不料卻被林子涵止了動作。

  「我送你。」

  「不用了...」

  掙開他的掌控,張靈月已經穿好了鞋子。

  見此,林子涵不得不再次阻攔,「月兒,還是讓我送你回去吧!師母和老師如今都不在相府...」

  「林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林子涵不敢對上她的眼神,偏首道:「張家被...抄,我便讓林真將師母,送去了我在東街的那座宅子,老師的屍體...也在那裡。」

  原本張夫人並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可是現在張府已經回不去,張家名下的所有財產又被充公,若不接受林子涵的幫助,她和女兒唯有露宿街頭,更不要張相的屍首又該安放在何處?

  強忍著悲痛和恨意,張夫人不得不屈辱的搬進新宅子。

  「既然如此,那就勞煩林大人府上的林真了,想必他應該也知道那宅子的具體所在吧?」

  幾次三番的拒絕,林子涵知道自己不能再強求,只道,「好,我這就讓林真去安排。」

  吩咐完下人,他重新回到房間,就見張靈月已經整理完畢,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上。

  她在徹底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只是有些話,林子涵必須得說。

  「月兒,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有些事,你必須要聽我的。」

  「回去后,你讓人在明天下朝的時刻來宮門堵我,然後再以張家的名義,和我解除婚約。」

  「明白嗎?」

  這個時代,被退婚的女子往往都會伴隨著閑話,男子卻是無所謂。林子涵自知已經讓張家落到這步田地,他不能再害了月兒,所以他要讓世人知道,此事是張家佔據主動。

  上下朝時間的宮門最為熱鬧,什麼消息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散播至全京城。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保護靈月兒的法子。

  「好...我知道了。」

  ......

  張相的死訊一傳出,讓沉寂多日的京城再掀波瀾,無論街頭巷尾,只要是個人都在談論這件事,不過讓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僅僅是個開頭。

  張相死的第二日,曾經的相爺夫人便帶著人堵著宮門,指著才下朝的戶部尚書林子涵的鼻子,罵他是白眼狼,說他不顧恩情,至恩師於死地!

  其後更當場言明,張、林二家的婚約就此作罷!昔日讓人艷羨的京城佳侶,自此男婚女嫁,再無干係!

  熱鬧一波接一波,京都的百姓也吃了一茬接一茬的瓜,在這樣的日子裡,張家人熬過了張相的頭七。

  而在停靈這七天里,除了被張夫人趕走的林子涵,只有陸相夫婦曾經來祭拜過。

  說起來,這對夫婦也是苦命人,小女兒女婿一同喪命,三女兒畏罪自殺,一夕之間,三條人命沒了,當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自己都過得這般苦了,又哪有資格可憐旁人?

  已經慢慢接受現實的張夫人自嘲地想,她已經決定要帶著女兒和相公的棺槨,回到老家清河。過幾天就出發,若是腳程快些,也許還能回老家過個年節。

  張家人動身的那天,京城難得迎來了太陽,張靈月坐在馬車中,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陣呼喊。

  喊得是她的小名。

  是子涵哥!

  子涵哥哥...

  「不許去!」

  張夫人自然也聽到林子涵的聲音,她強摁住女兒的手,言辭狠厲,「月兒,娘不許你去!」

  熟悉的音色夾在馬蹄聲中越來越近,一遍遍擊打在她心上,張靈月想開口說,自己不會去,但話到嘴邊時,卻硬生生轉了個彎。

  「娘,我想去見他最後一面!」

  有了這個開頭,後面的話似乎也就不難說出口了。

  「娘,您是知道的,在大義上子涵哥哥並沒有做錯,是父親錯了!是他勾結叛賊,妄圖推翻陛下,是他貪污巨款,也是他為了和商墨正聯盟,將長姐嫁到了輔政王府...」

  話到此處,張靈月有些哽咽,她抹去眼淚繼續道,「不過我也沒資格說父親,畢竟他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張家...」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想見他!」

  張夫人一針見血,張靈月也不反駁,而是坦然承認,「對,我想見他最後一面。」

  「娘你應該也清楚,我們這次回清河老家,不出意外的話,應當再也不會回京城了,所以這次之後,我即便對子涵哥哥再有留戀,我們之間也不會有結果。」

  「更何況,我和他還沒有了...」

  「你去吧...」

  最終,張夫人還是選擇了妥協。

  ......

  京城外,雪地之上,一男一女,一白一黑,兩道人影相對而立。

  張靈月用目光細細描繪著他的眉眼,彷彿要將他此時的模樣,鐫刻在心裡。

  他瘦了。

  顴骨清晰可見,一雙眼睛幾乎全都陷了下去,嘴唇四周還有一圈鬍渣,看著一點都不像個白面書生。

  你說這人吶,可真奇怪。

  沒見面時,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可真見了面,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我...」

  「你...」

  兩人極為默契地同時開口,卻又同時住嘴。

  最終,還是林子涵退了一步。

  「月兒你先說。」

  「其實也沒什麼,」

  張靈月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此次回鄉,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京城了。所以民女想在離開之前,祝林大人日後官運亨通,然後早日找到心儀的夫人,為林家開枝散葉!」

  「月...」

  「林大人,」打斷他的話,張靈月偏開視線,「民女,該啟程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這個番外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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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對我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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