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共白頭（四）
95.12
張靈月見到羅舉人那天，清河難得有了個好天氣。沒下雪，太陽也出來了，就連風刮在身上都是暖呼呼的。
明日，張夫人就會和羅舉人的娘交換信物，暗自定下親事。而後只等孝期一過，張家就能將女兒嫁過去。
事情迫在眉睫，所以今天張靈月不得不跑出來。
她知道自己無法忤逆娘的意思，她是鐵了心想讓自己嫁人，可即便如此，她也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一些努力。
兩人見面的地方，是茶館的一間雅室，半開門的設計，既不逾矩也很適合談事情。
略過了客套的噓寒問暖，張靈月單刀直入。
「羅舉人應當知道，明日之後，你我二人的關係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今日之所以冒昧約你出來，是我覺得有些事，在關係改變之前你應該知道。」
「如果二姑娘說得是令尊的事情，我想我應該已經很清楚了。」
親自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羅舉人守禮道，「我並不在意張相是您的父親，況且我日後能不能走入官場，還是個未知數。」
張相一事，皇帝早就昭告了全天下，更何況張家還是清河當地極有名望的宗族，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所以張靈月父親的事，早就不是什麼秘密。
一般來說，很少學子會願意接受這樣一個身有劣跡泰山，畢竟他們心中都嚮往著官場，這種岳父，無疑會給他們未來的仕途徒增障礙。
但羅舉人卻直言不在意，不得不說，這讓張靈月有些感動，但也僅僅如此。
「其實不只是我父親，還有些我自己的事，你可能還不知道。」
「願聞其樣。」
張靈月沒有急著開口，她先是緩了口氣，這才慢悠悠地開口：「羅舉人可知曉，我在京城時曾與人定過親？」
「而且那定親之人，你可能也聽說過，就是新上任的知府林子涵。」
「他本是我父親的學生，自小得我父親教導，視如己出。我與他也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後來到了年紀，便順理成章的定了親...」
「但那林大人不是...」
如果說張相在大齊是惡名遠揚，林子涵便是『好』名遠播。整個王朝上下幾乎無人不知，是他親手將老師的罪證呈到了御前。
所以羅舉人才會有這一問。
「對！」
喘了一口氣，張靈月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落寞下來，「就是因為此事，我和他的婚約才會解除。但是現在，他又來了清河...」
「竟是這般？」
羅舉人臉上的訝異不似作偽，如果張靈月不說，他當真不知此事。
京城和清河畢竟相距甚遠，朝堂政事尚有專人送遞，這類八卦只能靠口口相傳，是以他不知道當也在情理之中。
消化著新得的消息，羅舉人逐漸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沒想到張姑娘真是坦誠之人，羅某以為，夫妻之間最不能缺少的，便是這種坦誠。」
「羅舉人此話為時尚早，等聽我說完，你怕是就不會這麼以為了。」
張靈月苦笑，醞釀了一會兒，她終於有勇氣再次開口。
「羅舉人方才覺得我坦誠，只是因為我心中不曾有你。坦白說，即便我知道今生與子涵哥哥絕無可能，但我心裡依舊放不下他。」
「這樣的張家小姐，羅舉人當真要娶嗎？」
羅書生愣了愣，再次展顏：「小生算是明白了，張姑娘今日約我見面，原是來拒親的。」
目的被猜透，張靈月有片刻的羞赫，卻還是硬撐道，「既然被羅公子看出來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你說的沒錯，此次約你見面，就是想要勸服你明天拒了這門親事。」
「張小姐不僅是坦誠之人，更是長情之人。」
羅舉人由衷贊了一句，轉而又問，「但不知張小姐可想過，今日你拒絕了小生，來日還會有王舉人、李舉人，你難道每個都要這樣拒絕下去嗎？」
這個問題張靈月自是想過，她緩緩搖頭，道：「你說的我都知道。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打算，等孝期一過，我便剃髮去慈安觀出家！」
「什麼？」
許是被羅舉人臉上的訝異給逗樂了，張靈月輕笑了一聲才開口解釋，「你也清楚，我父親生前做了太多錯事。身為她的子女我做不了什麼，只能以這種方式來為其贖罪。」
不願在外人面前過多評論自己的父親，稍稍提了幾句后，她就將話題重新拉了回來，「所以羅舉人，你的答案，是什麼？」
「張小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小生又豈能違逆？還請放心，回去之後我便告訴母親，我無意於這門親事。」
......
解決了心頭的一件大事，張靈月如釋重負地回了家。
說起來，她今日能出門，還得多虧子涵哥哥。因為才上任，所以他前幾日就離開了清河，前往知府衙門述職，否則張夫人哪肯讓女兒出門？
回到自己房間合上門，張靈月坐在梳妝台前，和鏡中的女子對視，她的容貌和幾年前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未施粉黛，一身淺色的素衣。
其實她想出家，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深思熟慮。
她不想嫁人，更想為父親贖罪。
她不想張家人出門時，因為她父親再被人指指點點，也許她的出家並不能改變什麼，可即便能起到一丁點兒的作用，她也覺得值了。
......
翌日，張夫人帶著家裡唯一的丫鬟出門了。
張靈月忐忑地躲在房裡，手裡不成章法地綉著帕子。雖然昨日羅舉人向她保證過，可臨了她還是怕出現什麼變數。
終於，巳時過三刻的時候，家中大門被人大力推開。
她急忙放下綉棚，三兩步跑進院子，見自家母親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喘著氣，滿臉怒容。張靈月心中頓時一喜，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她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塞到張夫人手中，另一隻手同時在她背上為其順氣，「娘，您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啊？是親事不順利嗎？」
張夫人沒有接女兒遞來的水，而是收斂了所有情緒，冷冷地看著她，那目光，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為什麼生氣，你難道不清楚嗎？」
「昨日，你去了哪裡？又見了誰？」
作者有話說:
共白頭還有最後一章
修完就放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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