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患得患失
30.07
「求你了。」賀千山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尾音幾乎在顫抖的聲線中消失不見。
吳芃芃聽得心頭一顫，身體卸了力，軟綿綿地靠在他懷裡，任由他抱著。
賀千山就那樣一言不發地抱著她，久到吳芃芃覺得有些尷尬，準備開口叫他鬆手，這時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後頸里。
先是一滴，接著是源源不斷的溫熱液體落下來。
每一滴，都在吳芃芃心裡掀起一場驟風暴雨。
賀千山哭了。
他為什麼會哭？
吳芃芃不知道答案，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去想答案。
她只覺得自己脖子上那塊皮膚，像被什麼腐蝕性的液體侵蝕了一般，劇烈的灼痛沿著血管的脈絡一路橫衝直下，直抵心底。
她胸口驀地抽痛起來，疼得手一顫。
懷裡的小奶貓「喵嗚」一聲，從她懷裡跳下去，圍著他們轉了兩圈，仰著頭喵嗚喵嗚地叫喚著。
賀千山被小奶貓的聲音驚動，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手。
吳芃芃僵硬地轉過頭，眼底的驚駭還未隱去：「……你怎麼了？」
賀千山偏過頭，隨手抹了一把眼淚，直到自己臉上看不出哭過的痕迹，他才轉過頭來，奪回主動權：「你才怎麼了？爬那麼高幹什麼？」
吳芃芃不知道他為何要生氣，指著腳邊看熱鬧的小奶貓，茫然地說：「它下不來了，我去救它啊！」
話音未落，她恍然大悟：「你以為我要尋短見？」
想到剛才鬧出的烏龍，賀千山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都不敢與她對視了。
吳芃芃看著他臉上真情實感的擔憂，眼眶一酸。
雖然很感動，但是……
「賀先生，我是失憶了，不是失智了。」她故意上前一步，笑著打趣他，「我家裡那麼多錢沒花，我幹嗎去死啊？」
賀千山被她戳穿心思，有些惱羞成怒：「這麼冷，你跑天台來幹什麼？」
吳芃芃心虛地望著遠處的高樓，言辭閃爍：「我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的機會。」
賀千山不疑有他：「那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嘛！」吳芃芃指了指腳邊的小奶貓，又抬了抬自己打了石膏的左臂，表示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
剛才她剛把小奶貓抓住，手機鈴聲就響了，她想接電話，又怕自己摔了，只好等下來再接電話，誰知她還沒下來，他就跑來了。
還帶來那麼大的陣仗。
吳芃芃有點愧疚：「抱歉啊！……可是你為什麼要哭啊？」
賀千山沒好氣地說：「我是怕你死了，沒人養我了！」
吳芃芃鬆了一口氣，伸出手想去摟他的脖子，結果悲哀地發現身高差懸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你放心，在活到一百二十歲之前，我是不會去死的。」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死！」
賀千山給她拉了拉外套，許諾般鄭重地說：「我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
兩人從天台下來時，一個護士遠遠看見吳芃芃，就一臉急切地說：「吳小姐你去哪裡了？賀先生找你都快找瘋……」
話音未落看見賀千山從拐彎處走來，她就紅著臉匆匆走開了。
吳芃芃沒想到賀千山為了找自己，已經搞得人盡皆知了。
她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偏過頭對賀千山說：「下次我去哪裡，一定先跟你說一聲。」
賀千山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走吧，不是要吃冰激凌嗎？」
說完，他牽起她的手朝病房走去。
吳芃芃走進病房，才發現冰激凌摔了一地，旁邊還掉著一串糖葫蘆。
賀千山剛才急著找吳芃芃，關於這段記憶已經斷片了。
他一臉意外地看了看地上摔爛的冰激凌，又看了看吳芃芃：「那個，要不，我幫你叫個外賣吧。」
吳芃芃看出他的愧疚，趕緊安慰道：「不用了，剛才在樓上凍得我突然不想吃了。」
眼睛掃過旁邊的糖葫蘆，她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唇。
賀千山敏銳地抓住她的小動作，趕緊說：「糖葫蘆在樓下買的，我下去給你再買一串。」
可他看了看牽著吳芃芃的手，捨不得鬆開，左右為難。
要是他帶吳芃芃一起下去，樓下人多怕擠到她，可把她單獨留在這裡，他又不放心。
吳芃芃察覺到他的心思，牽著他走到糖葫蘆旁邊，俯身撿起來：「沒事，這個還能吃。」
她把糖葫蘆遞到賀千山面前，賀千山配合地摘掉上面的塑料袋。
吳芃芃俯身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席捲整個味蕾，她霎時間彎起了眉眼。
賀千山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模樣，那顆驚魂未定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暖意。
接下來的相處中，吳芃芃隱約感覺到賀千山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儘管他掩飾得很好，可她還是發現了。
每次她去檢查時，隔著門總能聽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問醫生，為什麼還沒結束。
語氣里隱匿著焦躁和不安，怕被人察覺，又不得不隱忍著。
醫生被他問得煩了，無奈又好笑地說：「放心，她不會跑的。」
他便低低地笑了，輕聲說：「她怕疼，你們慢點。」
即便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的眼睛都片刻不敢離開她。
有時候吳芃芃在衛生間呆久了，出來都會撞見賀千山直勾勾地盯著衛生間的方向，好似下一秒就會破門而入，把她從廁所里撈出來似的。
視線與她撞上，他便揚唇一笑，又變回那副煦風和暢的模樣。
吳芃芃心裡無奈又心疼，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那天早上她醒來時，看見賀千山坐在病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彷彿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不知他是否整夜沒睡，眼底已然布滿血絲，眼下也有一片觸目的青色。
吳芃芃見他這副模樣，心裡柔軟又難過：「……賀千山。」
賀千山收回看顧的目光，朝她溫和地笑了笑：「餓了吧，我去給你熱牛奶。」
他起身走到外間，拿了一盒牛奶放進微波爐里。
吳芃芃隔著玻璃窗看著他，他身體就像一張拉滿的弓，時刻保持著緊繃的狀態，好在她遇到危險時能百步穿楊，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輕聲叫他：「賀千山。」
「嗯？」賀千山回頭沖她笑，目光柔軟。
吳芃芃的眼眶一下子就變得又酸又疼，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你放心吧，我不會走，不會受傷，也不會死。」
就算有一天，我不得已必須要死掉，我也一定會跟你好好告別。
賀千山望著她溫柔的眼神，心裡忽然就委屈的無以復加。
他就像一個獨自背負秘密漂泊千年的孤魂，然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她伸出雙手捧過他的秘密，對他說「放下吧」。
那些提心弔膽的恐懼摧枯拉朽般在他心底崩塌，他費了好大勁才能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
他嘴角囁嚅了好幾下，才輕輕吐出一個「嗯」字。
這時微波爐傳來「叮」的一聲脆響，他趕緊轉身去看牛奶，以免被她看見泛紅的眼眶。
然後他又聽見她的聲音，穿過山川湖海，跨過星河歲月，溫柔而堅定地落進他的耳中。
她說：「所以啊，你什麼都不要怕。」
作者有話說:
佟佟：這是我寫到目前為止，個人覺得最難受的一章，所有人都知道芃姐回來了，只有顏神在害怕，他不知道芃姐為什麼會回來，不知道她會不會再離開，他得了一種叫失去吳芃芃PTSD，患得患失，提心弔膽，他不得不獨自咽下所有苦楚。好在芃姐發現了，他保護她，她治癒他，希望大家喜歡這種雙向奔赴。
PS：啊，覺得我被掏空了，需要大家的留言才能好，小可愛快來愛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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