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孤魂野鬼
88.24
吳芃芃從觀景別墅出來時，遠處天際已經泛著魚肚白。
夏日清晨的風溫涼而清爽，吹在臉上，像一隻溫柔的手拂過。
吳芃芃沉重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
事已至此，她再難過不舍都無濟於事，如果她走得太痛苦，只會讓愛她的人不得安心。
她最後看了一眼二樓的窗口，在心裡默默說了句：「賀千山，再見。」
回應她的只有耳畔溫柔的風聲，她笑著收回視線，沿著小路下山。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半山腰上有一幢白色小樓，門口隱約站著一個人。
吳芃芃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一副笑臉大步走過去。
吳俊辰站在門口，看見吳芃芃沿著崎嶇的小路，艱難地攀援而上。
她的臉色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心情不錯。
好像她不是來奔赴一場死亡，而是來赴一場重要的約。
吳俊辰霎也不霎地望著她，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要大喊讓她不要過來，讓她趕緊逃走，逃得遠遠的。
可是他心裡清楚，宇宙之大，竟然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她。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到他面前，沖他揮揮手，甚至還笑了一下：「大哥，早上好。」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早晨初升的朝陽，耀眼而明媚。
可是這個小太陽，即將永遠沉入暗無天日的黑暗中。
吳俊辰掐著掌心站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聲色，平靜地開口：「芃芃。」
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吳芃芃聽得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他應該整夜沒有休息，眼下是一片灰色的陰影，下巴上也冒著青色的胡茬。
吳芃芃看得心裡一疼，眼眶有些發燙。
這一天來，雖然她也備受煎熬，但至少有賀千山陪著，大多數時候都是快樂的。
而吳俊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點一點從她的生命里流逝，卻無能為力。
這一天，他一定比她煎熬千百倍。
吳芃芃強忍住眼底的酸澀，笑著朝他伸出雙臂，像往常一樣沖他撒嬌：「大哥，你抱我一下。」
吳俊辰上前一步，將她攬入懷中。
力道大得彷彿要將她按進自己的骨血，因為只有那樣，她才不會被帶走。
吳芃芃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她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像安撫不安的小孩。
直到吳俊辰冷靜下來，她才輕聲開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大哥，我，離開后，你把……骨灰灑在城堡樓上的花園裡，那個位置視野很好，我很喜歡。」
吳俊辰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吳芃芃知道他在哭，溫熱的液體隔著衣服的布料，落在她的肩頭，燙得她五臟六腑都疼得皺縮在一起。
「……對不起，大哥，我把最殘忍的事交給你來做，真的很抱歉……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了。」
她反反覆復地說著對不起，彷彿對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吳俊辰聽得更難過了，是他說過，讓她信任他的。
「……沒事。」他強壓住喉嚨里的酸澀，不想讓她人生最後一程還留有遺憾。
「我一定會幫你做得好好的，我會在花園裡種滿你喜歡的無盡夏，保證讓花園一年四季都鮮花盛開……我會照顧好所有人，會告訴他們你去了國外，逢年過節會替你給他們寄禮物……所以，你別擔心。」
他說了所有人，唯獨沒有說他自己該怎麼辦。
吳芃芃突然就忍不住哭了：「可是大哥，你該怎麼辦？」
吳俊辰聽著她的哭聲，只覺得心尖上最嫩的一塊肉被人剜掉了，鮮血淋漓的叫囂著痛著。
他想說「我沒事」，可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整顆去皮的檸檬，又酸又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大哥，你可以想我，可以為我難過，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難過太久。」
她怕自己離開后，會不小心帶走了他的快樂。
他原本就是個瀟洒自由的人，他本該一輩子幸福快樂的，是她把悲傷的種子埋在了他的心裡。
「在我們那個世界有個說法，如果親人放不下，逝者就不能安息，無法投胎轉世，最後會變成孤魂野鬼，灰飛煙滅。」
吳俊辰果然被她這個胡扯的理由嚇到了，連悲傷都不敢大聲。
「好，我會很快走出來的，你別擔心。」
「……大哥，我真的儘力了。」吳芃芃努力忍住的眼淚，因為這句話再度決堤，「所以，你別怪我，好不好？」
吳俊辰揉了揉她的頭，壓抑住喉嚨里的哽咽：「我不怪你。」
他只怪自己，沒有通天的本領，連自己的妹妹都護不了。
吳芃芃得到他的答案，在他懷裡蹭掉眼淚，這才仰起臉朝他笑了笑：「那我先進去了，一個小時后你來找我吧！」
她說完朝大門走去，吳俊辰抓住她的手腕，語氣近乎乞求：「芃芃，讓我陪著你。」
吳芃芃堅決地搖搖頭，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我希望在大哥心裡，我永遠都是開開心心的樣子。」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是怎樣受盡折磨死掉的，這大概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吳俊辰嘴角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努力朝她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再見，芃芃。」
吳芃芃也笑著朝他揮手：「再見，大哥。」
她說完不敢再去吳俊辰，飛快走進大門，反手關上門。
這本是一幢廢舊小樓，但房間已經被打掃過了，看起來像個溫馨的小家。
吳芃芃走到沙發上坐下，在識海里逛了一圈，天道幼崽沒有在。
她覺得有點遺憾，本來還想跟他道個別的。
轉念一想，死後還會見到他，便釋懷了。
她本以為臨死前自己會有很多想法，沒想到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她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只是安靜地等死。
她無所事事地枯坐了半個小時后，胸口突然傳來一陣窒息感，接著身體像是被無數座大山壓下，痛得她不由得尖叫一聲。
很快她又反應過來，吳俊辰還在門外，她趕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的痛苦從嘴裡跑出來。
就在她想著要不直接一頭撞死求個痛快，下一秒，她的魂魄已經從身體里抽離，漂浮在半空中。
吳芃芃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自己，不由呆住了。
今天居然死得這麼乾脆，都沒受什麼苦。
「我不想讓你死得太難受。」天道幼崽不知何時跑出來，站在她身邊，神色複雜地望著地上的「吳芃芃」。
雖然魂魄感受不到疼痛，但關於疼的記憶還在。
要是真的按照原來的約定，讓她被那些錢的重量活活壓死，那實在太痛苦了。
吳芃芃朝天道幼崽感激一笑：「謝謝。」
天道幼崽沒好氣地說：「你可以不用這麼講禮貌的。」
吳芃芃還來不及回答，門被大力撞開了。
吳俊辰到底沒忍住，還是提前進來看她了。
當他看見吳芃芃蜷縮在地上，跌跌撞撞地撲到她身邊，將她抱在懷裡。
「芃芃。」他試圖叫了一聲，沒有回應。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毫無聲息的反應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抱著「吳芃芃」在地上坐了好久，才終於反應過來，從喉嚨里發出陣陣壓抑的哭聲。
吳芃芃看著他哭得撕心裂肺，心裡也難受極了。
她伸出手，想要拍拍吳俊辰的肩膀，讓他不要哭，卻只在他肩頭留下一層淡淡的漣漪。
吳芃芃看著那圈漣漪，驀地僵住。
她忘了，她已經觸摸不到他了。
她重新退回到天道身邊，語氣里已然有了哭腔：「他會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吧？」
天道神色冷淡：「會的。」
吳芃芃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吳俊辰失聲痛哭。
不知過來多久，耳畔傳來天道冷淡的聲音：「走吧！」
吳芃芃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跟著他朝門外飄去。
出了廢舊小樓時，她忍不住問道：「我能再去看一眼他嗎？」
天道側頭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冷漠又消失了。
他又重新變回那個可愛的幼崽：「可以。」
吳芃芃又回到了觀景別墅，賀千山還在熟睡。
他醉酒後很乖，連躺著的姿勢都沒變，好看的眉眼也因熟睡而變得柔和，像個純真無邪的孩子。
吳芃芃用眼神描摹他的輪廓，越看越喜歡。
如果可以，做個孤魂野鬼，這樣看他一輩子，其實也挺好的。
這個念頭剛從腦中閃過，她就聽見天道幼崽說：「其實你們還有六個月時間，這段時間你還可以陪著他。」
話音未落，天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努力忍住了，沒讓吳芃芃發現他的異常。
「真的嗎？」吳芃芃的眼睛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眸中彷彿綴滿了星辰，「我真的可以留下來陪他六個月嗎？」
天道強忍住不適，朝她笑了笑：「嗯，不過他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你的存在，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沒關係。」吳芃芃興高采烈地撲到賀千山的懷裡，蹭了蹭他的臉頰，「對我有意義。」
作者有話說:
佟佟：先劇透一波，芃姐會回來的，而且是實心的，再也不會離開的那種。前段時間我磕了一對CP，其中一個主角消失了，導致劇結束兩個月了我還沒move on，每天靠同人文續命，我受過的苦肯定不會讓大家受的，甜甜的結局安排~
PS：這幾章我自己寫的時候也比較難受，大家看的時候可能也不會那麼舒服，先抱抱你們，躺平任打。其實我有考慮過要不要壓縮這一部分，後來認真地順了一下人物關係和故事邏輯，還是覺得有這部分會讓感情更自然豐滿，所以就沒有刪減~
PSS：為了不讓大家看虐心劇情難受，明天雙更哈，有存稿就是任性，嘻嘻~
PSSS：這章埋了一個伏筆，跟芃姐回來的方式有關，大家可以猜猜，猜中的話明天誇你們，哈哈哈沉迷無獎問答，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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