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歸程萬里（五）（江河篇）
97.39
吳江月咬著牙走到后停車場，僵直的脊背才垮下來，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面帶微笑走到電瓶車前，雨衣下鑽出一個小糰子，看見她便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吳江月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媽媽，」小糰子伸出小胖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吳江月回過神來，朝他笑了笑：「沒事，我們走吧。」
她把用雨衣把孩子裹好，騎上電瓶車離開萬朝大廈。
回到店裡時，她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澆頭，老闆娘見她把車停在店門前，趕緊拿了一把傘迎出來。
「江江。」她把孩子從雨衣下撈出來，抱在懷裡，仔細檢查了一遍，衣服沒有淋濕，才放下心來，把孩子抱回店裡。
她取了一條幹毛巾，遞給吳江月，責備道：「讓你把孩子留店裡非不聽，自己都淋濕了吧！」
吳江月接過毛巾擦了擦頭髮：「剛才你也很忙，他在這兒不方便。」
老闆娘也沒跟她爭辯，把孩子放在椅子上，給他取了一個紙杯蛋糕：「江江自己玩會兒，我跟媽媽說點事。」
「好。」江江拿著紙杯蛋糕，乖乖地坐到旁邊去吃蛋糕了。
老闆娘走到收銀台前，取了一個信封遞給吳江月：「你該交房租了吧，這個月工資提前給你結了」
吳江月接過來一看，愣住：「怎麼這麼多？」
「剛才店裡接了一單大生意。」老闆娘臉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對方說是你介紹的生意。」
吳江月大概猜到是誰了，可她不想再跟江河有任何牽扯了。
她從信封里抽了一半現金，剩下的還給老闆娘：「林姐，我要辭職了。」
林姐愣了一下：「為什麼？」
不等吳江月回答，她就想到了什麼：「那人是孩子的爸爸是吧？江月，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多不容易，你……」
「林姐。」吳江月輕聲打斷她，「謝謝你這麼多年的照顧。」
林姐見她態度堅決，也沒有強求，又走到收銀台前，掏出一沓現金裝進信封，走過來塞到她手裡：「這個你拿著。」
吳江月趕緊拒絕：「林姐，這我不能要。」
當初她能在她挺著大肚子無處可去時收留她，她已經很感激了。
「我給江江的，別讓孩子受罪。」林姐不由分說地把信封塞進她手裡，悄悄紅了眼眶，「以後常帶孩子回來看看。」
吳江月捧著信封，只覺得有千斤重，墜得她心裡發疼：「好。」
離開「歸程」后，吳江月又找了一份送貨的工作，幫花卉市場給商場酒店送花，雖然比送外賣累點，但不用日晒雨淋，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那天她離開萬朝大廈后，江河還是忍不住去「歸程」找過她，卻被告知她辭職了，連電話號碼都換了。
他知道，她在躲他。
這個城市這麼大，她有心躲著他，他竟真的沒有再遇到過她。
一轉眼半年過去了，那天江河去新開業的商場視察，剛從車上下來，就被一個孩子撞到。
「對不起。」孩子揉著額頭抬起頭。
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了一下。
江河看著面前縮小版的自己，心裡一時閃過萬千念頭，最後蹲下來，微笑著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孩子奶聲奶氣地答：「我叫江江。」
江河朝周圍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吳江月的身影：「你媽媽呢？」
孩子有問必答：「她去送貨了。」
江河牽著孩子的手，溫柔地跟他打商量：「這裡太冷了，叔叔帶你去樓上吃點東西，好不好？」
孩子搖了搖頭，並且後退了半步：「我不，媽媽說不能跟陌生人走。」
江河看著孩子柔軟的眼神，心軟得一塌糊塗：「我認識你媽媽，她叫吳江月，對嗎？」
孩子點了點頭：「是的。」
江河摸摸他的頭，沖他笑了笑：「那我去幫你把媽媽找來，好嗎？」
孩子想了想，搖頭：「不好，媽媽看見你會哭，我不想讓她哭。」
江河愣住：「你怎麼知道媽媽看到我會哭？」
小孩子沒心機，一下子就把自家老母親抖得底兒掉：「她每次看到你的照片都會哭。」
江河聞言，心臟猛地揪痛了一下。
在那漫長一千多個日夜裡，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獨自哭泣。
「以後不會了。」他強忍著喉嚨的酸澀，把孩子抱起來，「我回來了，以後不會再讓她哭了。」
吳江月送完花來到停車場時，沒有看到江江的蹤影，她趕緊跑到附近去找。
她把商場和附近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江江。
天空開始下起了大雨，吳江月站在滂沱大雨中，忽然崩潰大哭起來。
江河在樓上等了很久，也不見吳江月上去接孩子，他見下雨了，便拿了一把傘下樓，剛到停車場，就看見她蹲在雨中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趕緊大步走過去，把傘擋在她頭上：「你是在找江江嗎？」
吳江月反應遲緩地抬起頭，好半晌才啞著嗓子問：「他在哪兒？」
「在樓上辦公室。」江河見她這樣，有些愧疚，「我給你留了便條，別在你車門……」
吳江月猛地站起來，蹲得太久腿麻了，險些一頭栽倒。
江河眼疾手快扶住她：「他是我的孩子……」
吳江月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猛地抽回手：「不是！」
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想躲他。
江河抓住她的胳膊，不給她逃避的機會：「既然你不承認，那就等我先帶他去做個親子鑒定吧！」
吳江月一下子僵住了，剛止住的眼淚又湧出來：「江河，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我只有他了。」
她又因為他哭了。
江河所有的決絕都變成了不忍心，他鬆開了手，溫柔地說：「別哭，我讓陳助理把孩子送下來。」
他掏出手機撥了電話，很快陳助理就把孩子送下來了。
「媽媽，是……這位叔叔……」江江話沒說完，看見吳江月發紅的眼眶，眼神愧疚又自責，「對不起媽媽，我再也不亂跑了。」
吳江月牽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走吧，我們回家。」
江河上前一步，攔住他們：「吳江月，孩子還小，你不能一直讓他在外面等你，太危險了。」
吳江月愣了一下，鬆開江江的手，彎下腰問他：「江江，媽媽問你，你是想跟我回家，還是想跟這位叔叔回家？」
江江被她的問題難住了，露出難以抉擇的表情。
吳江月朝他笑了笑，鼓勵道：「沒關係的，江江想跟誰都可以，媽媽不會生氣的。」
江江認真地想了想，上前一步，牽住吳江月的手。
「我選媽媽，媽媽只有我，叔叔還有漂亮的大房子。」
吳江月聽得既欣慰又心酸，牽著他的手往前走，剛走兩步就聽見江河說：「對不起。」
「我沒有想到，遇到我，讓你的人生變得這麼不幸。」
半年前他去離島找過吳江月，沒有找到她，遇到了陳誠。
原來他們並沒有結婚，當年他離開后不久，吳江月就懷孕了。
未婚先孕，在那種閉塞落後的小島上，就是一件見不得光的事。
可吳江月死活不肯打掉孩子，跟她父親大吵了一架，她父親那次出海，就再也沒能回來。
辦完父親的喪事後，她就離開了離島，整整五年，沒有再回去過。
陳誠說：「因為你，毀掉了她原本幸福的一生。」
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多想把世間所有的幸福都捧到她面前，讓她不必顛沛流離，不必倉皇失措。
吳江月回過頭，兩人隔著厚重的雨幕對望，她忽然就被他眼中的難過刺痛了。
「江河，我不怪你，我只是無法原諒我自己。」
這一切都是她的選擇，他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看到你，我就會想起我爸離開時的眼神，他是帶著對我的失望離開了。」
她垂下眼眸，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我永遠不配被原諒。」
江河看著他們轉身走到皮卡車前，打開車門坐進去，發動車子離開停車場，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他想要挽留她，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成了她心底藏得最深的一根刺，只要看見他，她就會想起自己橫死的父親。
若是他非要把她強留在身邊，她的餘生會在對自己的厭棄中度過，他不想讓她活得那麼悲慘。
人生大抵如此，分別總比相聚來得容易。
他們在最好的年華里走錯了一步，便錯過了一生。
作者有話說:
佟佟：淦！不寫了，全完文（自暴自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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