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歸程萬里（六）（江河篇）
98.04
吳江月再聽到江河的消息是在三年後。
當年他們在停車場把一切說清楚后，他就再也沒有找過她了。
其實是有偶遇過一次的，那是停車場分別的半年後，有一次她去給一家酒店送花，走到大堂時，剛好看到江河從電梯出來。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對上，他微微怔忡了一剎，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後來她才知道，那家酒店也是他家的產業，不過她再也沒有在那裡碰到過他。
一年後，她用這些年的積蓄，開了一家花店，不用再帶著江江四處奔波了。
花店雖然不是暴利行業，但收入穩定，有更多的時間陪孩子。
那天早上她把江江送去幼兒園，剛打開店門，就有兩個女生進來買花。
她們要去醫院探望病人，病人是她們的上司，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問她送什麼花好。
「蘭花、六齣花、玫瑰、康乃馨、文竹、滿天星這些都可以，最好別送香味太濃的花。」
吳江月沒給她們推薦花籃，而是讓她們自己選擇：「你們可以選自己喜歡的，到時候我幫你包起來就好。」
女生們朝她感激一笑，興高采烈地去挑選花了。
吳江月在一旁給盆栽澆水，花店不大，剛好可以把她們的閑聊聲盡收耳中。
「你說江總也真是的，為了一個海螺，差點把自己淹死，他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說話的是個長發女生，長得很漂亮，手裡攥了一把紅玫瑰，嘻嘻笑道，「要不等一下我就直接去表白好了。」
旁邊的短髮女生撿了幾朵康乃馨，朝她澆了一盆冷水：「你還是死心吧，我在公司八年了，從來沒見他對那個女生動心過。」
長發女生愣住：「他喜歡男人？我現在去變性還來得及嗎？」
「胡說什麼呢！」短髮女生被她逗笑，「他是心有所屬了，你剛說的那個海螺，就是未婚妻送的，後來兩人不知道為什麼就分開了。老闆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睹物思人。」
長發女生短暫地失落了幾秒鐘，也就釋然了，還有心情八卦：「那個海螺好看嗎？我想買同款。」
短髮女生搖搖頭：「我沒見過，我聽陳助理說，那個海螺上面畫著一個藍色的月亮……」
她話還沒說完，就「砰」的一聲悶響打斷。
兩個女生回過頭，看見吳江月面色慘白地站在一棵發財樹下，面前摔著一個洒水壺。
「老闆你沒事吧？」短髮女生走過來，幫她撿起洒水壺，「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吳江月擺擺手：「……你們老闆，是不是叫江河？」
女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們認識？」
吳江月倉促地點了一下頭：「他怎麼了？」
見女生們一臉為難，她朝她們笑了笑：「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之前因為一些原因，失去了聯繫。」
短髮女生看了一眼櫃檯上貼的花店名，又看了看吳江月的反應，大概猜到了她是誰。
她就把江河出事的過程如實相告。
前幾天公司團建，去海邊潛水，江河潛水回來，發現一直掛在脖子上的海螺項鏈不見了，就返回海底去找了，結果腳抽筋了，幸好被其他人及時撈上來。
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他這些年勞心勞力，身體狀況極差，醫生強制他住院觀察一周。
吳江月聽得膽戰心驚：「他身體一直很好啊！」
短髮女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咬牙說了實話：「不是身體上的問題，是心理問題。」
「心理問題？」吳江月印象中的江河雖然不愛說話，但一直是個溫柔豁達的人。
怎麼會心理出問題了？
短髮女生說：「其實這件事公司的人都不知道，我是之前看到陳助理買了很多抗抑鬱的葯，而且每年江總都會消失一段時間，我猜他應該是出國去治病了。」
「什麼時候的事？」
「八年前吧，聽說他剛被接回江家時生過一場大病，後來就一直身體狀態不太好，最近這三年好像更嚴重了一些，我看陳助理經常愁得飯都吃不下去。」
她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補充了一句：「上個周我去交報表，走到門口聽見江總讓陳助理別天天盯著自己，他又不會去尋死……」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吳江月忽然蹲在地上，對著遠方縱聲大哭起來。
最後的場面就變成了兩個顧客，不僅要安慰情緒失控的老闆，還得自己包花。
吳江月向她們打聽了江河的病房，關了店門直奔醫院。
她到病房時，江河正坐在病床上掛水，手上還捧著一份文件，看得全神貫注。
吳江月在門口站了好久，他才察覺到，抬頭看見她的瞬間，他先是愣了一瞬，而後又有些慌亂，第一反應竟然是把手上的針頭給拔了。
「你怎麼來了？」他朝她笑了笑，做出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
吳江月看著手背上冒出的血珠，一下子火冒三丈。
她大步走過去，用拇指狠狠按住針孔。
江河被她按得微微皺了一下眉，沒敢吭聲，抬起頭可憐巴巴的望著她。
吳江月一下子就心軟了，手上的力度輕了，嘴上卻沒好氣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離開我你去過你的大好人生啊，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江河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離開你，我哪還有什麼大好人生？」
在他第一次人生里，他從來沒有被人愛過。
那時候他覺得無所謂，不愛就不愛吧，他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在他第二次人生里，他有了愛他的父母，有了照顧他的兄長，他終於擁有了世俗眼中的完美人生。
可是他並不覺得幸福，他來到這個世界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愛他，他的人生永遠有了一個缺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起初那幾年，他常常覺得人生無趣，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他只好強迫自己吃藥，抑制住輕生的念頭。
他害怕有一天，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死訊。
他害怕她誤以為她拋棄了他，才導致他走上絕路。
他害怕她不會原諒她自己。
「我曾經以為，愛一個最深不過願意為對方捨棄生命。」他垂眸看著她的指尖，很小聲地說，「後來我才明白，真正愛一個人，是願意為了對方活下去。」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活著比死艱難多了。
可他想活下去，只有活著，他才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走到她身邊，給她意外的支撐。
吳江月看著他蒼白的臉頰，心疼得無以復加，她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塞到他手裡。
江河看著手裡的銀質小鎖，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什麼？」
「長命鎖，去年過年回老家，在家裡找到的，我爸留給孩子的。」吳江月朝他笑了笑，「你替我爸給他吧！」
江河握著那塊小銀鎖，眼眶疼得發燙。
這一刻，有一束光驟然照進來，穿透他長達八年的黑暗歲月。
他的世界重新歸於光明。
「江河，你要想好了。」他聽見那束光對他說，「如果你要到我身邊來，就永遠別想離開了，你願意嗎？」
他便笑了：「我願意。」
作者有話說:
佟佟：真全篇完~
PS：可能是因為我對江河有些偏愛吧，總想把他的故事寫得圓滿一點，一不小心就寫多了，江河找到了屬於他的那束光，他和江月小天使會在這個世界幸福地生活下去~
PSS：預告一下明天的，沈芊芊和陸景然的故事，這次我真的不多寫了，我發誓，今天寫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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