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江湖有多遠
15.38
用膳時。
蘇小柳一頓風捲殘雲地掠著滿桌的菜。
孤容雪將筷子倒了過來，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手背，輕聲訓道：「夾菜只夾自己面前的，站起來滿桌子跑，成何體統。」
蘇小柳捧著碗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小聲道：「吃飯要是只吃自己面前的，豬都搶不上槽。」
孤容雪拿著伸向自己面前盤子的筷子的手忽然頓了一下，舉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站在一旁的文童忍住笑意。
孤容雪看了蘇小柳一眼，無奈輕道：「若是豬吃得到處亂拱，準是先被拉去宰殺的那個。」
蘇小柳滿不介意地夾起一筷子的藕片放進碗里，頭也沒抬就道：「吃飽了再死也比餓死了好。」
孤容雪無語。
敢情兩人就這一桌菜，都變成了豬。
之後，誰也沒有說話，唯一達成共識的就是桌子中央那盤豬肉，無人去動。
午膳后，文童將桌子收拾收拾，拎著飯屜又回去了。
蘇小柳倚在亭欄旁望著閑湖，手中把玩著玲瓏繡球，一雙杏眸卻出賣了她已經走神的心思。
「我給你整個江湖……」
一個有些模糊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江湖……真的不遠。
蘇小柳斂下眸子，腦海中又浮上爹寵著她的笑臉，三個娘爭吵著替她選自己認為最好看的衣服，二姐蘇月茹輕嘲人時的俏臉，二姐夫彥玉清溫和的替她講解她不懂的詩書，還有已經四五年沒見的大姐蘇樓兒，不知現在過得怎麼樣……
「午午午時茶未盡，纖纖纖線意纏綿。離人可知陌上鶯，空唱一曲落花吟。」
「三小姐又在寫什麼了？」蘇靈眨了眨眼睛，走過來歪頭看著。她一身白底藍花的小襖裙，頭上青絲隨意盤成了兩個髮髻，看起來十分俏皮。
那是一座庭院中，萬分恬靜生氣的樣子。那座院子是淺色的，粉色的桃花遮蓋了半座院牆，柳枝兒也跟著飄落了滿地。整座院子都只能看到寥寥一個形，卻唯獨有一間窗，像是被人用細筆點點描繪，才畫出如此精緻的紋路。
隱隱約約走來一個發福的身影，一旁還跟著幾個身著富貴羅裙的女人。
「那什麼狗屁第一商人，不識好歹！我寶貝女兒嫁給他，他還給休了，我真是走眼！糊塗！」
「哎喲老爺，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人是不能自己罵自己的啊……」
「老爺，快別愁了，病都是愁出來的！」
「就是，就是……」
靜靜地，又是繁花落了一地。微風席捲著一地的冷清。庭院深深，筆墨紙硯輕輕擺在敞開的窗前。
「小柳啊，第三個夫婿雖然比起之前兩個要窮了點，但他既然那麼誠懇地來提親，定是會對你全心全意，爹和娘都希望你能過得好點，這是爹娘最大的心愿了……」
再是一晃，月色皎潔，鋪滿廟前，略帶著寒意卷掃地面，蔓蔓青藤異樣攀延。
月光迤儷，一抹白影正靜靜坐在樹下，一條腿微微曲起。
那人一襲月華白衣，一頭墨發高高束起，談不上俊美無比的臉上卻有著一雙清亮好看的墨眸，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十分驚艷。
一個一身桃色羅裙的秀美女子走到白衣男子身旁，坐了下來。
「司徒千月，你說江湖究竟有多遠？」
白衣男子轉頭靜靜地看著她，月華白衣如同散落在人間的銀輝，隨風飄動的那瞬間旖旎更甚，他笑道：「娘子認為有多遠，就有多遠。」
桃衣女子看向他，將腿蜷起抱在身前，埋下頭悶聲道：「我聽二姐說，大姐隨姐夫去江湖了，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白衣男子嘴角揚起，墨眸流轉著清亮的光澤，長睫落下，輕聲道：「不會的。」他抬頭看向天上那輪圓月，「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桃衣女子抬起頭，看向白衣男子，一雙杏眸清澈動人。
「……江湖呢？」
一陣清風吹過，桃花香徘徊在鼻翼，思緒漸漸飄了回來。
眼前的一切由朦朧變清晰，蘇小柳輕輕伸手觸碰那花朵，恰好掉落了一朵到她的手心，露水順著指尖划入袖中，她輕啟紅唇。
他說他會給她整個江湖，她卻又說江湖太遠。
人，總是會變。
一陣清香飄過，孤容雪低頭看向她。
「可是想家了？」
蘇小柳抬頭看去，靜靜地盯著他的那雙漂亮的眸子，沒有否認。
孤容雪淡淡一笑，在一旁坐了下來，桃花映在絕美的臉上，迷離動人。
「可有喜歡的人？」他微微頷首，輕問。
蘇小柳想了想，道：「談不上喜歡。」只是放不下，或許是因為愧疚。
孤容雪聽罷，微微一笑，又道：「不是盟主，對嗎？」
蘇小柳點頭，看著指尖那朵桃花，杏眸輕眨。
忽然，一隻指甲大小的飛蟲落到了桃花上。
蘇小柳眉頭輕蹙，丟下桃花，然後面不改色地伸出腳，「啪」地一聲踩了下去，腳再抬起，地上已是一團狼藉。
孤容雪原本淡笑的臉上變得有些僵。
「蟲子。」蘇小柳伸出腳，在孤容雪錯愕的注視下，又往那團狼藉上踏了踏，然後收回腳。
地上的桃花瓣和蟲子的屍體已經不見，大概已經全都粘在了她的鞋底上。
孤容雪緩緩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
他看向蘇小柳，微笑道：「這是做甚？」
蘇小柳正想將鞋子脫下來把鞋底擦擦，聽到孤容雪的問話，停了一下，她抬頭回道：「如果任它粘在地上，會引來很多蟻蟲的，到時候踩得滿鞋都是，還不如先處理了。」說話間，鞋已經脫了下來。
孤容雪哪裡見過有女孩子家家當著別人面脫鞋的，他當即別過頭去，須臾，輕嘆一聲。
怎麼人失個憶性格都變了，簡直天差地別……
蘇小柳用樹葉將鞋底擦乾淨后，又穿上鞋子。
孤容雪回過頭來，看著她，一臉無奈地輕聲道：「以前你連只螻蟻都不忍傷害，如今怎的變成這樣了……」
我本來就不是雲箬。
蘇小柳在心底暗暗說道。
「可能是摔著腦子了，把腦子摔壞了。」蘇小柳一臉認真地說道。
孤容雪微微彎起嘴角。
哪有人這樣自己說自己的。
「你盡量去學以前的自己吧，免得惹來那些是與是非。」
蘇小柳看了他一眼，又想起盟主說過的話。
如果真的在平山大會上被人揭穿，無異於引火燒身。
「好。」
「莫要擔心，若是出了事，我好替你擔著些。」他又道。
「好。」蘇小柳眨了眨杏眸，彎起嘴角。
作者有話說:
好喜歡千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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