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家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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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家坡

  沈家坡的村口有一座簡陋的屋子,小小的兩間房,帶一個小院子,院子左側是灶房,右側有個雞舍,不過原本的院牆坍塌了,雞舍也閑置著沒用。

  院門口站著個叉腰的胖婦人,嘴裡罵罵咧咧,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她旁邊立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半低著頭,眼角斜睨著,唇抿得緊緊的,一看便知極不服氣的。

  那胖婦人後面,還有個大些的男孩,探出頭沖女孩做鬼臉,時不時伸腿踹她兩腳。

  女孩被踹得站不穩,晃了晃又努力支撐著身子。

  胖婦人視若無睹,喝罵道:「你祖母不是個東西,拿自己的賤命女兒去換了人家貴人的千金。你爹娘更不是東西,為了一點子銀錢,把人千金不當人。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賤命一條,竟還敢動手打你堂兄?」

  說罷,她動手搡了女孩一下,女孩本就站不穩,被這麼一搡跌到在地上,恨恨抬起頭怒目瞪著她。

  胖婦人一見,更是來氣了,彎腰手指頭戳到女孩的額間,罵道:「你還敢不服氣?誰給你的膽子?信不信我今日就讓人牙子來,將你給賣掉!」

  她長得肥胖,手勁兒極大,很快就在女孩子額上戳了個紅印,猶不解恨,揚手便要一巴掌扇過去。

  這時,院門打開來,從屋裡出來個十多歲妙齡女子。只見她一頭烏髮隨意扎了個麻花辮兒,用紅繩綁了撥到一邊,膚若凝脂,一雙妙目含著秋水一般。因這貌美的長相,叫眼神裡頭的寒意也淡了幾分。

  饒是胖婦人一個女人,見過這少女好幾次,這會兒再見,也還是心兒一跳,只覺得天上仙女也不過如此吧。

  但女子再美,還不是要呆在這個貧窮的沈家坡?

  這麼想著,胖婦人撇撇嘴:「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京城來的千金薛大小姐么?」

  旋即又捂嘴笑起來:「哎呦呦,我說錯了,那位侯府的真千金是小柔,而你,是個假冒的……」

  沈鈺寧冷冷的看著她,又低頭看著地上那個女孩,沒有過多的表情:「大周律令,幼童不可隨意買賣。二嬸子若是不怕我告官,現下就去喊人牙過來吧!」

  胖婦人一愣,恨聲說道:「什麼大周律令,我怎的沒有聽說過?那麼多人家賣兒賣女可沒見著有官家來抓人……何況……何況從前的那個小柔,不就是被你兄長給賣了嗎?」

  小柔,便是祁陽侯府的真千金。十五年前侯府二夫人逃難落到這窮鄉僻壤,恰巧與鈺寧生母同一天生產,鈺寧的生母見著這位夫人衣裳飾物都是不菲,出手又大方,便起了歹心,將兩個閨女換了過來。

  一直到年初,這件事情才被人發現,如今鈺寧與小柔是各歸各位了。

  沈鈺寧斂眉說道:「買賣十歲以內孩童是犯法的,按拐賣處置。小柔被賣的時候已經十二歲的,而且當時的沈小柔是沈金貴的妹妹,乃同系親人,買賣無罪。更何況如今舊事翻案,沈金貴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怎麼,二嬸子是打算以身試法?」

  胖婦人大字不識得一個,自是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慌神片刻,兜自鎮定下來,嚷道:「你嚇唬誰呢,以為自個兒還是侯府的小姐嗎?你娘黑了心,人家侯府沒把你給打死,還將你好端端送回來,那是人家大度……說不準回頭,侯府想著小柔在這裡受的苦,又將你拿回去整治呢!」

  沈鈺寧冷笑連連:「那倒是有這個可能,也許不久之後,小柔想起從小到大受的委屈,恨不能將整個沈家坡給夷為平地。二嬸子以為,你就跑得掉?」

  胖婦人還想再辯,但想一想這十來年,她自己也沒少明裡暗裡折騰小柔,萬一小柔要報復,還真有可能將他們這些沈家人都報復個遍呢。

  她不敢再說,伸手拉了兒子一下,喝道:「跟誰玩不好,要去跟這麼個喪天良的野丫頭玩,回頭雷公劈他們家的房梁,沒得你也跟著倒了霉。」

  嘴裡罵罵咧咧,便拖著兒子走遠了。

  旁邊幾戶探頭看熱鬧的,這會兒也都關了門,或待在家裡不出去,或去相熟的人家串門子了。

  沈鈺寧斜眼看了看地上的女孩,轉身進了屋。女孩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跟著進去,將院子門給關上了。

  女孩兒蹲在雞舍前面看了許久,往雞窩裡掏了掏,沒有雞,雞窩裡更不可能有雞蛋了。她癟癟嘴,抬頭看著坍塌了一半的院牆,聽得自己肚子咕咕叫著,像是母雞要下蛋。

  但她不是雞,下不了蛋,她的肚子告訴她,她餓了。

  女孩兒起身磨磨蹭蹭往灶房走,歪著頭看著灶房裡忙碌的女人。那個女人是半個月之前來的,旁人說那是她親姑姑。

  沈鈺寧在做飯,嚴格來說,是將生火將米和飯弄熟。

  做了十五年的金枝玉葉,雖說曾經為祖母洗手作羹湯過,但有婆子丫鬟幫著生火切菜,她不過是站在一旁指揮,連鍋鏟也沒碰過。

  如今只她一人,灶房門口那個小不點顯然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好在琢磨了半個月,總算是知道怎麼生火,怎麼把有限的食材弄熟——好不好吃就算了,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侯府的吃食精細講究,到了這貧苦的沈家坡,吃的是糙米,菜裡頭別說肉了,油星都見不到一點。

  沈鈺寧微微嘆口氣,能怎麼辦?二嬸子說得不錯,侯府沒把她弄死,已經算事心善了,生母與兄長做下惡事,叫侯府連將她留下做個養女的打算都打消了,好端端將她送回沈家坡,已經是侯府念著這麼多年的情分,給她最後的體面了。

  她抬頭看看灶房外面的女孩,那是她親哥哥沈金貴的女兒,小名叫元寶。元寶一雙眼倒是挺大的,但皮膚黝黑,眉毛也生得凶,還總是吊著一雙眼瞧人,很像是時刻在翻白眼,對著誰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沈鈺寧剛來的時候,還想著家裡頭就剩她們姑侄相依為命,又憐惜這孩子沒了爹娘,想要好生教養她。只是不過兩三天,便理也不想理這孩子了。

  別看元寶才五歲,破壞力十足,見天兒偷雞摸狗惹是生非,莫說村人不喜,連她這個素來有涵養的姑姑,也很是不喜歡。

  畢竟誰也忍不了一個晚上故意尿床,晨起在她的茶杯里吐口水,還拿她的洗臉巾子擦腳的孩子吧。

  元寶故意做的事情,可不止這麼一點,關鍵是說了還不聽。

  後來,沈鈺寧便不管她,只是每日三餐,保證不餓著她了。

  元寶大口吃完了飯,把菜撥到自己碗里吃光,連菜湯都喝光了,絲毫沒想著面前的姑姑是否吃完。

  吃過了,她滿足的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的打了個飽嗝,斜著眼看著面前的姑姑。

  沈鈺寧是知道元寶的飯量,並不覺得她吃得多,反而驚嘆這孩子好養,不拘吃什麼,也不拘味道怎麼樣。

  許是感覺元寶的目光,她又抬頭看了眼,正好看到元寶微微的側臉上,有一個還未消退的巴掌印。

  沈鈺寧張張嘴,原想著問一句是誰打的,最後又閉上了嘴巴。元寶喜歡說罵人,她可懶得自討沒趣,只起身收拾碗筷。

  進了灶房,沈鈺寧預備將自己沒吃完的那半碗飯倒入泔水桶里,忽然想起前日瞧見元寶那孩子,竟然在泔水裡頭撈她吃剩的飯。

  她頓了頓,將飯擱在灶房門邊的小凳子上,自去將剩下的碗筷給洗了,轉身回了房。

  沈鈺寧從前乃侯府的二小姐,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在貴女之中是佼佼者,落入這沈家坡裡頭,卻是十八般武藝,毫無施展的可能。這麼多天,她唯一能想到生錢的法子,就是綉活了。

  得虧自幼學女紅,而她養在祖母膝下,祖母的貼身媽媽綉工甚好,一手技藝全都教給了她。

  不能說多出眾,只是想來,綉些綉品售賣,養活自己跟眼前這個小不點,應當是無虞。昨日她便去鎮上,拿殷家祖母偷偷塞給她的銀錢,買了一點綢布與絹絲針線,打算先綉一點花樣子探探路。

  上午已經綉了一半,這會埋頭將剩下的半幅絹帕綉完,沈鈺寧才伸了個懶腰。日頭已經轉到西邊,透過大門將半個堂廳照得晃眼。一天一副絹帕,就不知能賣多少銀錢。

  沈鈺寧覺得時日尚早,打算帶著綉好的絹帕又往鎮上跑了一趟。

  路過灶房的時候瞧了一眼,果真見著那隻碗空蕩蕩的。元寶才五歲,飯量不是一般的大呢。

  然而到了鎮上的布行,掌柜只眯了眼看了看那塊絲帕,說道:「十文。」

  沈鈺寧大吃一驚,十文?只算帕子與絲線的本錢,最少都有八文,她埋頭一天,才掙了兩文錢?如今這個世道兩文錢,勉強才能買個菜餡的包子,還不夠元寶塞牙縫呢。

  「掌柜的,您再看看,我這可是京城最時興的綉法,而且我這帕子用的可是好材料,怎麼可能只值十文錢?」

  掌柜輕笑了一聲,將絹帕往少女面前推了推,搖搖頭:「且不說綉法如何,只說料子,我這兒的主顧,都是尋常人家的婦人姑娘,有些個余錢買帕子不錯,但也不過肯拿個十來文罷了。有錢人家都有自個兒的綉娘,可不會在我這裡買手絹帕子呢。」

  沈鈺寧晃了晃神,不甘心又道:「可是,我這帕子用料好,樣式也真的好。掌柜的您門路廣,可否幫著推一推?我可以先不要錢,放在您這兒,有識貨的人來買了去,我們再來算錢,好不好?」

  掌柜的搖搖頭:「沒用,姑娘您還是往他出問問吧。」

  他揚聲喊著「送客」,便有兩個夥計上來將沈鈺寧往外趕。

  沈鈺寧出了這家布行,咬咬牙,又去街頭另兩家遞上絹帕,然而掌柜所說皆是一樣,搖頭不肯接。

  這麼一通折騰,夕陽已經西下,得虧是夏季,天兒還亮的很。沈鈺寧嘴角起了燎泡,長久沒飲水,嘴唇也乾裂開來。

  她垂頭喪氣在街邊一塊石頭上坐了會兒,去買了兩個饃饃,又再次鼓起勇氣,往布行去扯了一尺普通的布,決定明日再綉點荷包之類,成本降下來,哪怕少掙一點,只要養活她和元寶,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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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養小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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