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撒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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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撒潑

  領頭的是田氏以及胖嬸子,後面跟著的則是村裡頭來看熱鬧的婦人,夾雜著幾個頑童。旁邊還有個馬臉吊梢眉的婦人,約莫四十多歲,正挑著眉眼上下瞧沈鈺寧,越瞧似乎越得意,一張臉歡喜成了一朵菊花,偏又強自壓下,做出一副嫌棄模樣來。

  田氏指著沈鈺寧對那婦人說道:「張大姐,這個就是我家侄女,她可是京城裡頭長大的,細皮嫩肉得很,你瞧瞧,這可能值不少銀錢的吧?」

  兩個人就在沈鈺寧的面前,大喇喇談論她價值幾何。沈鈺寧卻也不惱,只等二人討價還價,說定二十兩的銀錢之後,才淡淡一笑,對那人牙點頭示意:「大娘可得仔細著,哪個財大氣粗的主人家裡頭,捨得花二十兩買個丫鬟?」

  人牙聽她開口,聲音也是軟軟的動聽,當下更滿意了幾分:「丫鬟?你這麼個做不得事的賣去做丫鬟,我可不得虧死去?你放心,自然會給你安頓好的去處。」

  後頭的婦人發出一陣鬨笑,都是笑沈鈺寧的天真無知。

  沈鈺寧卻煞有介事的看著她,挑眉說道:「大齊子民年滿十歲,其父母可將其賣身為奴。女子若賣身為妾,或入教坊司,需得本人應允。第一,她只是我嬸嬸,並非是我父母,不可替我做主;其次,我沈鈺寧絕不會答應為妾或入教坊司。」

  田氏聽了這話,已是極不耐煩,一雙綠豆眼瞪得比平日大了好幾分:「沈鈺寧,你以為這裡還是侯府薛家嗎?這裡是沈家坡。你爹娘沒了,我是你的長輩,自然可以做你的主。而且,你說的那些我們這裡聽都沒聽過,賣到哪裡不是賣?你這小丫頭片子還曉得唬人?等去了那地兒,有的是法子整你,看你還拿什麼嚇唬人!」

  沈鈺寧是習慣了不動聲色,但到底也只是個十五歲少女,從前的日子太過順暢,如今只覺得舉步維艱。這會兒面上再如何不顯,心裡頭也害怕極了,她所熟悉的大周法典律法,在這窮鄉裡頭壓根用不上,也沒幾個人會聽。

  她強自鎮定下來咬牙道:「我親哥只是被流放,並不是不在了,你如何能做得了我的主?」

  田氏如同看笑話一般看著她,卻不理會,只又對那人牙說:「這丫頭,可是個倔強的,但是說好的價,我可一分不願少,你如果不樂意,我大可以換個娘子過來。」

  人牙眼眸轉了轉,叫她擔心的可不是沈鈺寧這幾句話,而是話裡頭說,這丫頭還有個親哥哥?她連忙低聲問了句:「她兄長……」

  田氏拍拍她的胳膊:「我是她親嬸娘,這裡的人都能作證,她兄長犯事兒得流放兩年,如今過了沒半年呢。大不了等他回來,我分一點與他,畢竟他還有個女兒,得要我家養活,又怎麼會管這個面都沒見過的妹妹呢?」

  人牙這才放心下來,睨著沈鈺寧,抬了抬下巴:「你是自個兒跟我走,還是想吃些苦頭再跟我走?」

  沈鈺寧腦袋轉得飛快,只覺得此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沈家坡這些人又窮又尖酸,族裡的長輩見她是個女兒,也沒一個能依靠的。

  不過,還沒等她想多久,外頭竄進一個缺了門牙的半大小子,額上一道鞭痕,跑得氣喘吁吁:「姑,姑,外頭來了群野小子,把咱們的車給砸了!」

  人牙嚇了一大跳,也顧不得這如花似玉的姑娘,拔腿就往驢車那兒跑。她的驢車都是特製的,外頭罩著厚氈布,裡頭有繩子釘棍等,都是為那些個不聽話的姑娘家準備的。

  一出去,果真見著一群十來歲的乞兒,已經將她的車驢砸得稀巴爛。

  人牙怒喝:「你們是哪裡來的小乞丐,不要命了嗎?」

  只是待她要上前,那為首的乞兒手中長鞭一甩,堪堪甩在人牙面前,將地上的土塊激得飛起,嚇得人牙後退好幾步,得虧後面出來的人將她給扶住了。

  沈鈺寧後知後覺跟出來,探頭一看卻是愣住。這個帶頭的男孩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溪邊她救下的男孩,竟是來報恩的。

  因著這麼一場亂子,人牙也顧不得買沈鈺寧的事兒,罵罵咧咧聯合沈家坡的人將這群乞兒趕跑之後,急著去獸醫那兒瞧她的驢去了。

  田氏是氣個倒昂,惡狠狠對著沈鈺寧一通罵,覺得解了一半的氣兒才往地上唾一口:「不要臉的下賤東西,連人人都嫌棄的臟污乞丐都勾引……過幾日她再來,我看誰還能再幫你!」

  沈鈺寧沒理她,深覺這沈家坡是呆不得了,哪怕成了黑戶被人,也比在這吃人的地兒搶。她將院子簡單收拾了一番,出了門去旁邊竹林深處的美人蕉旁,挖出藏著的那包銀子,偷偷摸摸回了屋。

  剛進屋就見著驚魂未定的元寶,臉頰紅腫,露出的兩條胳膊上全是擦痕,手上也都是血跡。

  元寶怔怔看著安然無恙的沈鈺寧,眼淚嘩的一下子流下來,一個不栽倒在地上,嚇得沈鈺寧驚呼一聲,急忙將她抱起來。

  當夜,元寶就發起高燒。

  沈鈺寧請了鄰村的赤腳大爺過來,這大爺是個心善了,看著孩子的模樣直嘆氣,又知道沈鈺寧沒錢,給了幾把草藥讓她去熬藥湯,連診金都不要就背著背簍走了。

  索性赤腳大爺是個能幹的,給的草藥雖然不知名,一碗葯下去,元寶真的退燒了。

  第二日一早,沈鈺寧見著元寶情況穩定了些,頂著兩個黑黑的眼圈出了門,一路去了胖嬸子家,果然見著她家那調皮的男孩,正在門口爬樹呢。

  沈鈺寧伸手便將小胖子的耳朵拎著,厲聲問:「是你昨日把我家元寶打成那個樣兒的?」

  小胖子疼得哇哇叫,只是他一喊,沈鈺寧就扇他屁股,疼得他齜牙咧嘴不敢大聲嚷嚷,直求饒:「不是我,姐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二叔家的鋤頭乾的……」

  沈鈺寧將他推到在地,一臉不相信:「鋤頭那個弱雞,怎麼敢打元寶,說,你是不是騙人的?」

  小胖子連忙搖頭,捂著兩隻耳朵:「不是,不是,真不是啊姐姐。元寶聽到二嬸說要賣你,就去咬二嬸,被二叔捉住了吊在樹上,鋤頭拿棍子打的她……」

  沈鈺寧一愣,她知道元寶性子壞,總是惹是生非,她來這裡不足兩旬,與元寶的關係著實不算好,可沒想到元寶竟然為了她去咬二嬸。

  她的心裡一時間百感交集,她照顧元寶,想著自己是大人,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原來這半個來月的相處,元寶竟也把她當最親的人了。

  因為元寶的病,沈鈺寧也沒時間去想該怎麼逃離被田氏賣掉的命運,只趕緊去村尾買了塊豆腐,回家給元寶做了豆腐白菜湯。元寶昨日病了沒吃飯,一口氣將一碗湯喝了個精光,砸吧砸吧嘴,又眼巴巴看著沈鈺寧。

  沈鈺寧想了想,要不然去鎮上割一點肉?這孩子太瘦了些。

  才出門,就聽見胖嬸子帶著小胖急匆匆跑過來,將院子門拍得啪啪作響:「沈鈺寧你個賤蹄子給老娘出來,你不要命了?欺負我家鐵柱,老娘今日跟你拼了!」

  胖嬸子急吼吼的,拍門不應,拿腳用力一踹。只是院子門本就不結實,被這麼一踹竟裂開來,胖嬸子的腳就夾在門裡頭,仰頭倒在地上,摔個結結實實頭朝下,腳還卡在門裡頭出不來。

  這大夏天的,胖嬸子外頭穿著長裙,但裡頭只著半長的褲子,小腿被裂開的門夾住,邊上的木屑許多刺進腿裡頭,疼得胖嬸子嚎啕大哭。

  沈鈺寧有心上去幫忙,卻被胖嬸子又吼又罵,只好站到一旁袖手旁觀。

  待小胖去喊了人來,將胖嬸子救出來,胖嬸子立刻站起來指著沈鈺寧嚷道:「你個賤蹄子,害得老娘受了傷,我告訴你,今天一定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罷上來就要扇沈鈺寧的耳光。

  沈鈺寧又不是獃子,哪裡肯讓她扇,立刻跳到一邊,乾脆也擼起袖子指著胖嬸子罵:「你個老胖子羞不羞?將我家的門給踹壞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竟還倒打一耙!這門為什麼壞?就是你見天兒想來欺負元寶,天天踹給踹壞的!」

  胖嬸子哪想到這從來都只會講道理的姑娘,今日出口就是罵,還罵她老胖子?這怎麼能忍?

  她受了傷,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啊爺啊,快來看看吧,這賤蹄子膽子不小,這是要我的命啊……」

  只是話音未落,沈鈺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起來:「皇天后土啊,請您睜眼瞧瞧吧,這一群都是什麼人兒?見我家裡頭只有女人孩子,想賣就賣,想打就打,可憐我那侄女還躺在床上,都要被人打死了呀!蒼天啊,這是不要我們活了嗎?」

  沈家坡都是窮苦的刁民,但也有里長族長維持秩序,因著沈金貴與他娘做的孽,大家都不待見沈金貴這家。但鬧得大了也不好看,平白給旁邊的村子瞧笑話。

  於是大傢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算是勸和,將胖嬸子連拖帶拉,給勸走了。至於胖嬸子的傷與沈鈺寧的門,都算是各認倒霉了。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鈺寧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無聲的嘆了口氣。

  從小到大,她學的規矩禮儀都是需輕言細語,可是今日發現,在這裡講再多的大道理,還不如撒潑打滾管用。

  這一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無奈,還是悲涼。

  大門不能用了,沈鈺寧輕輕一推,整個門都塌下來。其實即便門不塌,旁邊那坍塌的半面院牆,早就讓這小破院子沒了半分遮掩,屋裡頭若有值錢的東西,早就有盜賊鑽進來了。

  反正家裡頭連像樣的傢具都沒有,倒也不怕。只是那包銀子,被她藏在床底下了,還是得找個穩妥的地方,又能隨時拿了走才好。

  才走近堂屋預備進去,聽得身後有一個渾厚的男聲:「請問……這兒是沈大林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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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養小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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