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而三
9.3
沈富貴一聽,眉頭就皺起來,連連搖頭:「鈺寧快莫要想著做生意了,咱們沒背景沒能耐的,做什麼生意?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裡呆著,田地里有我,鈺寧有空幫著帶帶虎子,再有空去綉點什麼掙點零錢就行了。」
虎子,就是張蓉生的那個男孩的小名,村裡頭大名總要等到大些的時候再娶,現下就隨意取個名字喊著。
沈鈺寧見哥哥反對,不由得偃旗息鼓,耷拉著腦袋將帽子扣在頭上,爬上牛車由著哥哥拉她回去。
一路無話,張老漢眼神遊移著。他與老實本分的女婿不一樣,他年輕時就是個脾氣暴躁喜好折騰的性子,這些年窮苦慣了,性子有所收斂,直到鈺寧這丫頭來。鈺寧認得字,見識多,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丫頭懂得這樣多,而且還敢作敢為。
但他總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個丫頭就像年幼時候的他,充滿激情與莽撞。年幼時候的他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做事情沒人管,聽到最和善的話語,就是如今沈富貴這樣的,我們沒本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呆著。
張老漢看看天邊掛著的日頭,再看看綠油油的稻田。如今的日子是越過越好,再不是他年幼時那般吃不飽飯的光景,大不了就是賠錢,哪怕鈺寧沒錢,他有,不夠也不要緊,辛苦幾年便又都回來了。
他咬咬牙抬起頭:「富貴,你從小就能幹,編的那些的玩意兒大小樹庄兩個村子,沒一個能比得過你的,如果拿出去賣,定能賣出好價錢。」
沈富貴捨不得牛太累,自己沒坐在車上,而是跟張老漢兩個並肩走。聽到岳丈說話,他驚訝的抬起頭,算是明白過來,岳丈的意思,是支持鈺寧,他茫然問:「可是……若是賣不出去呢?」
「賣不出去就賣不出去了,你是怕浪費那點稻草嗎?」
沈鈺寧將帽子抬高,眼睛閃閃看著張老漢,歡喜得如同個孩子——她本來就還是個孩子。
事情敲定之後,一家人便窩在一起編織各式各樣的東西,先從小的編起,草帽,草鞋,外加一些逗弄孩子的小玩意。主要是沈富貴編,張老漢則教家裡其他人學。
玄之是學得最快的,又快又好,沈鈺寧則不甚在行,一個草帽沒編成,還把手給划傷了。張老漢捨不得她那雙會刺繡算賬的手,覺得那是將來要成大事的,便不許她再編。張蓉與岑小娘是做慣活的,也不怕傷手,只用多學著怎麼把那草梗隱藏進去,把手裡頭的草帽草鞋編得更好看些。
而一旁的元寶,胳膊上綁著繩子連著搖籃,若虎子哭了她就拉兩下,不哭她就繼續學著編,沒一會兒,竟編出一隻栩栩如生的蜻蜓來,喜得她跳起來蹦,差點把搖籃給掀翻了。
這樣編了幾日,沈鈺寧又帶著玄之回到綉坊,只開了個小門,拿著籮筐,將草帽草鞋與玩意兒擺放在上面開始售賣了。
這裡地段好,房屋賃錢貴,也沒有誰會在這裡開一個草帽鋪子。不過沈鈺寧是因為,左右房租也是虧的,草編買一點是一點,就當補貼這賃錢了。倒沒想,才第二天,這些編織的物件就售賣一空,還有不少客人覺得不夠,想要多買些草帽草鞋。更有那鎮上的孩童覺得草編的蚱蜢甚是可愛,想要多買幾隻呢。
沈鈺寧將銅板核算完,不免大喜過望,四個晚上大家齊心編織的東西,一共賣出去三錢銀子,若生意當真能一直這樣,她壓根不用將鋪子再盤出去了。
此時春耕最忙的時節已經過去,大家都有空編織,於是一早沈富貴與玄之就去採買稻草,回家大家齊心協力編織,再由沈富貴與玄之將編好的東西送去鎮上,沈鈺寧來售賣。即便這樣,因著他們編織的東西品質好,還常常供不應求。
如此沈富貴覺得更有幹勁了,常常晚上還點了燈編織。不過這會兒,輪到沈鈺寧不樂意,她明言不論如何,身體才是第一要緊的,又做了規定,每人每日只許定量,不許多做。
沈富貴雖惋惜不能多掙銀子,但還是肯聽妹妹的話。因為掙了點錢,他便琢磨著,馬上入夏了,草席蓑衣一類大件的東西,也可以編織著備起來。
於是等到大雨之前,沈家的商鋪裡頭,又多了許多大小蓑衣,這些蓑衣有大小尺碼,男女胖瘦不同,可以選擇不同的尺碼,比之從前見過的那種寬寬大大,男女穿得都差不多的蓑衣方便得多。而且沈富貴細心,蓑衣裡外連草根毛刺都給打磨平滑,又舒適又便宜,很快便被搶購一空。
沈鈺寧瞅著天象,估摸著梅雨時節將要到了,便加緊讓大傢伙先制蓑衣,只等著梅雨之前,能好好的再掙一筆。
夕陽西下,沈鈺寧歡歡喜喜將鋪子門鎖好,揣著今日掙得銅板往家裡趕。一邊走一邊想,如今的日子,雖然不如在侯府那樣輕鬆,不需要操心銀錢,但勝在自由。而且看著大家齊心協力,憑藉個人的努力掙來的銀錢,這種快意,在侯府可是感覺不到的。
不過,還沒等夜幕徹底降下去,一個八九歲的孩童急急趕到小樹庄,氣喘吁吁喊著:「沈家姑姑且快去鎮上吧,你家鋪子,著火啦!」
張老漢一家剛剛吃完晚飯,正圍坐在一起編織蓑衣,暢想著將來的好日子。那孩童的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屋裡的幾人都沒回過神。
玄之騰的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沈鈺寧這才反應過來,抓著來報信的鄰居孩子問:「無緣無故怎麼會著火?」
這陣子偶有小雨,不至於天乾物燥至這種境地呀。
孩童也只是聽了家裡頭大人的吩咐,茫然搖頭表示不知。
沈富貴已經趕了牛車,拉著沈鈺寧往鎮上趕。
到了鋪子里,火已經被隔壁左右的人家澆滅了。隔壁的嬸子見著沈鈺寧,連忙上來說:「哎呀真是不得了,也不知哪裡來的火星子,竄到你鋪子里去了。我正在屋門口吃飯,忙喊了我家那口子去瞧,哪知這火勢一下子就躥起來,嚇得我家那口子……」
她是嘖嘖后怕聲,見著沈鈺寧面色發白,不好再說,只安慰著:「好在火已經滅了,你快去看看,鋪子裡頭有沒有損失。」
沈鈺寧踏進鋪子里,玄之早就來了,正低著頭沉著臉,許是摸了燒焦的蓑衣,手上都是黑乎乎的。
瞧見沈鈺寧進來,玄之快走兩步,將一截繩子遞過去,又拿了張草紙在手上蹭了下,紙上立刻留下一道印子,卻不是草灰印子,而是反著光的油印。
沈鈺寧愣怔住,伸手摸了摸玄之的手掌,果真是油,她瞪大眼:「這是人為的?」
去年玄之還是個小蘿蔔頭,今年抽條拔個兒,竟與沈鈺寧一般高,聲音如同公鴨的嗓子一樣有些難聽,但條理很是清晰:「油是從那邊的窗戶弄進來的,用繩子引到蓑衣上面,然後有人故意扔了火摺子進來。我檢查過,我們的防火做得好,若沒有油,一定不會燒得這樣乾淨。」
沈鈺寧抬頭環視,不僅儲存的蓑衣,連鋪面上的支架一類,也毀了泰半。
玄之半低著頭,往窗外繼續查,復又冷笑道:「姐姐您瞧,這裡有印子,是有人將木梯擱在這裡,方便引油。引的時候不小心把油潑出來,才有了木梯的印子。姐姐再看那一邊,是搬運木梯的印子,只有一小段,是被人為擦掉的。」
沈鈺寧看著玄之,從前一個邋遢的乞兒,將養了半年,如今竟有幾分俊逸之感,劍眉星目,鼻樑直挺,若再長几年,一定是個好看的少年兒郎。又聽他這有條不紊的分析,沈鈺寧竟有種我家有兒初長成的感嘆。
玄之可沒想到姐姐的思緒跑得那樣遠,繼續分析:「若不是隔壁的嬸娘熱心腸,再推遲半刻,這些痕迹定會全被掩蓋,我們來了,也只以為是天災而非人禍。」
他一雙眼裡含有星星,稚氣的一閃一閃:「所以姐姐,我們可以報官了。」
沈鈺寧回過神只是躊躇,這會兒功夫沈富貴已經收拾完外面的髒亂,進了裡面,苦著臉嘆氣:「鈺寧,莫怪哥哥多話,往後還是不要想著折騰這些,好生將鋪子盤出去吧。」
沈鈺寧低低應了:「好。」
玄之心有詫異,想問也沒問出口,只跟著沈富貴兩個,將鋪子裡外都收整乾淨,又一起趕著牛車回家了。
不過,雖然第二次做生意失敗,但比起頭一次還要賠錢來說,這一回總體還是賺的,是以大家並沒有很傷心。獨獨沈富貴覺得,這是上天預警,讓他們莫要再做生意了。
沈鈺寧消沉兩日之後,再出來又招呼岑小娘與沈富貴,一起去鎮上採購布匹。沈富貴以為她是要買來自己做綉品用,豈料她一出手,就是十五兩的布匹。
這下莫說沈富貴了,便是岑小娘也大吃一驚,連聲問:「姑娘不是說好了,不做生意了嗎?」
沈鈺寧這兩日細細盤算過,第一次綉坊出事,還可說是那永家布行嫉妒使壞,可第二次,他們賣的是草編織物,與永家布行毫不相干。但細細想來兩次的手法類似,一次用水一次用火,瞧著像是同一撥人做的。
而且今日她特意來到永家布行買布時,瞧著這位掌柜的眼神清明,又想起曹商人所言,這永家裡頭的人並非那等眼皮子淺,見不得旁人分了生意的人。她現下已經能肯定,綉坊的事情絕不是永家布行所為,恐怕是有人故意針對她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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