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元寶的心思(加更感謝桃桃~)
20.16
沈鈺寧愣怔許久,她從前不是沒想過,家裡頭男女住在一塊兒,雖然分了東西兩面,到底也都在一個屋檐下。但張老漢和沈富貴平日不往後院去,喜兒岑小娘來前頭灶房的時候,從來都會注意著穿得整齊,她便也沒多想。
如今天兒太熱,莫說喜兒微胖的身軀怕熱,就是她這不怕熱的,多穿一件都悶熱得受不了。也難為她們每次從自個屋裡出來,都要披件寬敞的衣裳了。
岑小娘見沈富貴抬腳往外去尋張老漢與沈金貴了,急得團團轉,連忙拉扯沈鈺寧問:「東家,這可如何是好啊?」
沈鈺寧其實自己也是方寸大亂,張老漢是個暴脾氣,可到底年歲不輕了,比不得沈金貴是個壯年男子,若是真打起來,張老漢可是要吃虧的呀。
只是她瞧見岑小娘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估摸著她是當真生病了,怕她一急,病得更重,連忙安慰著:「你莫慌,二哥去尋了也好,他去尋了,張老漢就不會吃虧了。」
岑小娘有些啞然,她是怕家裡頭起紛爭,可東家小姐這樣子,卻只是怕老爺受了欺負?
沈鈺寧也不管其他的,叮囑這岑小娘多喝了水趕緊去歇著,自己抱著虎子往灶房去,將喜兒沒燉上的湯飲給燉好了。待再出來,才發現灶房角落裡,元寶竟然蹲在那兒。
「元寶?你在屋裡歇著,怎的跑到這裡來?這兒太陽大又沒風,你做什麼?」
然而元寶臉紅通通的,抱著雙臂擱在自己腿上,一言不發。
沈鈺寧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虎子去摸元寶,發現她一張臉兒燙得可怕,這是發燒了。
一時間,她也顧不得岑小娘不舒服,喚了幾聲讓她趕緊出來,一起將元寶抬進屋,打了冷水給她敷頭擦身。岑小娘則趕緊出去,請了街頭藥店坐診的郎中過來瞧病。
好在只是中暑加受驚,郎中幫著灌了水進去,又開了方子,叮囑著好生歇息,莫要再熱著了。
沈鈺寧鬆了口氣,一時甚至回不過神。
岑小娘頂著不適,送郎中的同時,順道去抓了葯,便去灶房裡頭煎藥去了。
元寶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身邊的姑姑,鼻子一酸,不過竟然半天,都蘊不出眼淚來。她嘴唇乾涸得厲害,伸舌頭舔了舔,方能出聲:「姑姑。」
沈鈺寧是好不容易將虎子哄睡著了,放到自己床上,一臉疲憊的坐在元寶床頭,預備靠著打個盹,被她一聲喊,倒是一個激靈:「元寶醒了?」
元寶緩緩點頭,被沈鈺寧又餵了點水。
「好些了嗎?你且等等,你岑姑母去煎藥去了。」
元寶眼神還有些渙散,許久才回過神,再抬眼去看沈鈺寧的時候,眼神裡頭卻有些狠厲的感覺:「姑姑,你說,我們好好的,他做什麼要來?他怎麼不與阿娘一樣,死在外頭?」
沈鈺寧咯噔一下,屋裡的大人除了沈金貴,白日里都是忙碌不堪,中午自是要午歇,虎子年幼,也是要午歇的。只有元寶,七歲的孩子頑皮得很,從來不午歇,偏她又一顆心如同大人一般,思慮太多。
沈鈺寧一向覺得,養孩子最要緊的不是教育,而是修養自身,孩子的第一步永遠都是模仿。大人若是行得正坐得直,這孩子絕大部分都不會養歪的。所以她對元寶,總是處於放養的態度。
而如今他們有錢了,元寶小小一個孩子,除了偶爾搭把手看顧虎子之外,也不需要她做什麼事情。若說教她最多的,還是玄之買回來的那些書。
只是今日元寶的這句話,卻讓沈鈺寧后怕不已。她不得不承認,她煩躁的時候,也會有這樣的心思,為什麼他們生活得越來越好,還必須防備著沈金貴這樣一個人?
但她是大人,即便有這樣陰暗的思想,也能極快的阻止自己,不讓自己走了岔路。元寶不一樣,她年幼,心智未長全,這樣的恨意在心中生根發芽,難免就會變得極端。
元寶的眼角終於落下一滴淚,來錫田鎮兩年的時光,是她最快樂的日子,無人喝了酒就責打她,不必寒冬臘月去水池裡鑿冰洗涮衣物。哪怕是張爺爺脾氣上來吼罵她一個丫頭片子,可時日久了,她也發現,虎子有的好東西,爺爺一定也是要給她一份的。
可是,爹爹來了。從爹爹來的那一刻,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擔心爹爹帶她走。甚至爹爹說他不走的時候,她還很開心,因為這裡的人,都會護著她。
現在,她恨不得當時,爹爹就帶她走了,這樣至少,不會傷害其他的人。
沈鈺寧掏出帕子,替元寶擦了擦眼淚,溫言細語:「元寶,人生在世不稱意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若我們都寄希望假如,那日子還過不過了?而且,那不是旁人,那是你爹,你不能……」
「如何不能?」
沈鈺寧回過頭,踏進來的是玄之,他手裡捧著葯碗,上前來擱在床頭的柜子上。
「燙,等會再喝。」
沈鈺寧急忙起身拉拉他,示意他不可胡說八道,元寶還這樣小,即便沈金貴不好,那也是元寶的親爹,怎能教人恨自個兒的親爹?
玄之並不在意,上前摸摸元寶的額頭,還是有些滾燙。他冷笑一聲:「元寶,你也很想他死對不對?」
元寶原本滿心的傷痛,被他這麼一問,倒是問愣住了,一時什麼也答不上來。
玄之又道:「生而為人,他毫無德行良知,他活著,於身邊人都是痛苦。」
「玄之!」沈鈺寧臉上已見惱色,若不是礙著虎子在一旁睡著,她真要大聲呵斥他了。
不過玄之只是沖她安撫似的擺擺手,繼續對元寶說著:「其實,你爹這樣的人並不少見,自私自利,一心只想著自個兒。為子則不孝,為父則不慈,大周多少孩童如你一般,有這樣的父親,所以你不必太過傷感。」
元寶回過神,心口起伏問:「很多人都是這樣嗎?那他們,是怎麼做的呢?」
玄之聳聳肩:「有的人活著,但就那麼忍受一輩子,然後變成下一個他,不孝不慈,延續至下一代。有的人稍大些奮起反抗,做出弒父殺母之行,被世人不齒,最後受最嚴厲的刑罰。」
元寶嚇得抖了抖,又有些不甘:「可,分明不是他的錯,只是因為反抗,就受刑嗎?」
玄之這會兒才緩和了神情,認真的點頭:「是的,若人有錯,自有律法處之,不論是誰,都沒有剝奪旁人性命的權利。」
沈鈺寧這才鬆了口氣,心內有些好笑。其實這樣順著人的心思說話,然後再講解分析,是她平日的馭人之法,沒想到玄之學得好,還拿來用在元寶身上。
現下想想,想岔了的明明是她。她以為元寶還小,不懂得分辯是非黑白,可沒想過,正因為她還小,才需要更細心的循循善誘,而不是一味打壓她心中的想法。
元寶又問:「若律法不能約束,又該如何?」
「該更努力修習自身,元寶要記住,只要你變得強大,更強大,就會發現,從前那些欺負你的人,如同螻蟻一般,壓根不值一提。」
沈鈺寧給元寶餵了葯,看著她睡沉了,這才出房門。瞧見玄之與岑小娘坐在一處,正凝神皺眉,聽岑小娘說著什麼。
她走近些,聽得岑小娘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咬牙許久才說出來:「他辱罵老爺,說老爺一定是早有那樣的心思,只不過不像他一般敢行動罷了。老爺就生了大氣,拎著鐵鍬就打過去……」
玄之問:「嫂嫂她們可無事?」
岑小娘更是欲言又止,被玄之左問右問,只好實話說出來:「喜兒不大好,她從前就受過刺激,這一回……像是舊病複發,夫人怕嚇著孩子,這才急忙帶她走了……估摸著是去綉坊,我今個兒不大舒服,家裡又是孩子,就沒跟著去……」
玄之的手擱在桌上磕了磕,點頭道:「岑姐姐忙了這樣久,快些喝葯去歇著吧,我與姐姐回來了,家裡的一切,有我們呢。」
然而岑小娘心裡頭不安,哪裡歇得住,喝了葯又去沈鈺寧房裡,瞧看著元寶和虎子兩個孩子。
沈鈺寧方走過來問玄之:「你有什麼想法?」
玄之無奈聳聳肩:「能有什麼想法?遇著這種事情,你那位大哥怕是不能在這裡待了,想法子送他走吧,又擔心他會將元寶一起帶走。」
這也是沈鈺寧擔憂的,兩年來,元寶的性子好不容易扭過來了,她不希望元寶回到沈金貴身邊,更不希望元寶回去沈家坡受苦。
正說著,院子門打開來,張蓉與喜兒一同走了進來。
喜兒是一臉的平靜,穿一件粉紅的裙子,襯得她人面桃花,格外紅潤好看。她模樣本就清秀好看,又長年累月待在內宅繡花,不曾做什麼粗活,皮膚養得甚是細嫩。從前她從不打扮,與尋常村姑無異,這會兒收拾一番,果然大不一樣。
只是沈鈺寧頗有些擔心,今日她才受了刺激,怎麼突然想開了,打扮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天使:卡姆果、Chichi77、桃桃、Yiwen0611,送的禮物~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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