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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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禍心

  晏淮鶴站在車轅之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些熱血的學子們,他顏色極好,冰姿雪貌,此刻清風拂過,衣袂紛飛,有如謫仙人一般。

  晏淮鶴還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簡簡單單往這裡一立,學子們的騷動便漸漸平復了下來。

  晏淮鶴見喧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了,才開口說話,語聲不緩不急:「諸君攔下本相,所為何事?」

  人群寂靜,並無一人能回答晏淮鶴的問題,也無一人敢回答晏淮鶴的問題。

  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在人群裡面喊了一句:「奸相勢大,我們莫要怕了他!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奸相總有伏誅的那一天!」

  這一句如水滴濺入了滾油之中,方才還安安靜靜的學生們頓時沸騰了起來:

  ——「晏淮鶴你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你誣陷蘇老太傅下獄!血口噴人,殘害忠良!」

  ——「舉頭三尺有神明!奸相如此攬權,任人唯親,便不會心虛么!」

  「心虛?呵。」

  晏淮鶴目光如電,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彷彿他們才是應該心虛的人。

  晏淮鶴從車轅上下來,走到人群中:「本相深知頭頂有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我晏某自認此生雖未立寸功,愧對先帝知遇之恩,但也未曾為自己謀過一粒粟一顆米!諸君說我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本相卻是不敢認的!」

  他每說一句就向人群之中逼近一步,一身正氣凜然,學子們不敢正面迎其鋒芒,遲疑著給他散開了一點地方。

  「諸位都是讀書人,便是給我定罪也要拿出證據來。請問諸君,證據在何處!」

  人群發出了遲疑的嗡嗡聲。

  又是最初的那個聲音隱在人群中喊道:「奸相巧舌如簧,慣會顛倒是非黑白!咱們不要被奸相三言兩語就迷惑了!」

  晏淮鶴一挑眉:「方才說話的是哪位?可否現身?晏某願與閣下當面對質!」

  無人敢應。

  晏淮鶴輕蔑一笑,蒼白穠麗的面龐飽含著譏誚,薄唇一張一合便是諷刺的口吻:「閣下不肯露面,只在人群中聳人聽聞,不是包藏禍心,別有圖謀,又能是什麼!」

  許是他蔑視眾人的態度激怒了學生們,頭腦發熱的年輕人們又開始呼喊:「太傅蘇老大人何辜!」

  「奸相結黨營私!排除異己!」

  「我等定要為蘇老大人伸冤!」

  群情激憤,人聲鼎沸。

  「太傅蘇大人被下獄一事,上有聖上聖心獨斷,下有三司明察秋毫,何時要我文華殿大學士來斷案審案了?就是想有心栽贓也請做得乾淨點,找個合適的理由。今日諸君不知被何人蠱惑,說本相結黨營私,那諸君這般當街阻攔首輔的車駕,便不算是阿黨比周了么?諸位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將來也將是國之棟樑,難道不知道無故阻攔朝廷命官是何罪?若是被革了功名,十年寒窗之苦,又向何人去訴?勸諸君好好想想,莫要為人做嫁衣裳,自己被當了槍使!」

  晏淮鶴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冰雪相擊,被慫恿的學生們只覺得一盆雪水從頭頂澆下,一個激靈,直直從天靈蓋冷到了腳後跟。

  南宮清婉在車廂之中聽得分明,心中暗嘆,不愧是當年名動京都的少年狀元郎,口舌之利,怕是難有人及。

  學子們所說的蘇老太傅一案,南宮清婉也有所耳聞:學子們口中含冤下獄的老太傅便是蘇赴清蘇老大人了。

  老大人是三朝元老,門生遍布半個朝野,本來已是古稀之年,應該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但是聖上依仗老太傅,便一直沒有允了老大人乞骸骨的摺子。

  不知為何老太傅偏偏跟晏淮鶴這位首輔扛上了,兩人在朝堂之上含沙射影、唇槍舌劍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幾個月之前,忽然爆出老太傅包藏禍心藏匿逆賊子嗣一事。

  這事本來是無稽之談,因為逆賊賀嘉致便是老太傅親自揭發,親自帶著鎮撫司把罪魁賀嘉致捉拿歸案的,都過了十餘年,怎麼又會出現老太傅包庇逆賊子嗣的事情呢?

  奈何晏淮鶴給出的證據確鑿,在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蘇老太傅百口莫辯,就這樣被擼了官職,脫了官袍,打入大牢,現在還在等著刑部會審。

  可憐老太傅以古稀之齡進了陰森潮濕的刑部大牢,也不知道還能熬上幾天。

  南宮柏之前還與南宮清婉議論過此事,覺得此事蹊蹺至極。南宮清婉之前也不解,直到今天看過了地下的那一牆牌位之後,才知道此案的幕後黑手怕是就是這位晏大人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晏淮鶴,這位賀家的遺孤,蟄伏十幾年,一出手便是雷霆之擊,真是好算計啊。

  南宮清婉這樣感慨著,便想掀了帘子看看這位口舌凌厲的「晏大人」的英姿,沒想到一掀帘子就看見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晏淮鶴背對著自己站著,他背後有劍光凝成一線,急如雷電,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沖著他颯然而至。

  晏淮鶴對背後的殺機死意毫無所覺,被刺客得手也就是在一瞬間的事情。

  南宮清婉大驚失色,尖叫了出來。

  晏淮鶴聽到南宮清婉的尖叫聲,不耐地轉身:「你出來干……」他這一轉身,身子一偏,劍鋒正巧在此刻刺到,貼著晏淮鶴的腰擦了過去,割開了一道尺長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天幸他轉了過來,不然這一劍定然就是從晏淮鶴的臟腑之間穿過去了。刺客見一擊不中,也不戀戰,果斷棄劍,隱入人群中,逃竄。

  晏淮鶴這次是帶著南宮清婉進宮謝恩的,本來就沒有帶多少侍衛,眼下更是全部都隨著刺客追了出去。

  人群見真的見血了,立刻混亂了起來,學子們沒了主意,圍觀的人們互相推搡著,躲閃著,立刻就出現了踩踏的情況,頓時哭喊聲連成一片。

  馬車附近,不多時就只剩下南宮清婉和晏淮鶴兩個人。

  南宮清婉見晏淮鶴彎著腰捂著傷處,鮮血止不住地從他的指縫之間汩汩湧出。

  應該是極疼的,不過短短的功夫,晏淮鶴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得如一縷幽魂一樣,唇瓣也如枯萎的花瓣,半分血色沒有。

  饒是疼成這樣,晏淮鶴也一聲沒吭,他只是緊緊咬著牙忍著,用力之大連腮邊的肌肉都綳了起來。

  南宮清婉看到他這副樣子,也顧不得之前還在跟晏淮鶴吵嘴的事情了,連忙從車廂中爬出來,想給晏淮鶴處理傷口:「你受傷了!」

  晏淮鶴冷汗涔涔地抬頭瞥了南宮清婉一眼,好像在說你這不是廢話么,啞著嗓子道:「扶我上車。」

  南宮清婉自覺大度地不與傷員計較,輕手輕腳地把晏淮鶴扶上了車:「手拿開,我看下你傷口。」

  晏淮鶴這次竟然乖乖地聽了話,拿開了捂在腰間的手,南宮清婉乾脆利落,撕開了晏淮鶴傷口附近的層層衣物,勁瘦白皙的腰身上一道尺長的口子,極深,肌肉外翻著看著有些實在滲人,晏淮鶴自己都移開了視線。

  只有南宮清婉跟沒事人一般,在傷口附近按了幾下,表情冷定:「這裡有痛感么?」見晏淮鶴搖頭,又換了一個地方,「這裡?」

  連按了幾處晏淮鶴都是搖頭,南宮清婉這才放下心來,拍了拍晏淮鶴:「沒事,沒有傷到內臟,都是皮外傷。」

  晏淮鶴詫異地瞪著南宮清婉,也不知是疼得還是被南宮清婉摸得有些不好意思,慘白的面上竟然浮現了一層薄紅:「你會醫術?」

  「一點皮毛。」

  南宮清婉上一世上學的時候學過一點點急救的知識,沒想到竟然是用在了這裡,少女有些唏噓地想,藝多不壓身,古人果然誠不欺我。

  條件有限,南宮清婉只能撕了晏淮鶴的褻衣給他做了簡單的止血包紮。

  南宮清婉動作熟稔利落,從晏淮鶴被刺受傷到她包紮完傷口,也不過是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按現代的時間換算也就是十五分鐘而已。

  就在南宮清婉得意自己的包紮手法並沒有隨著穿越生疏的時候,馬車忽然晃動了起來,南宮清婉掀開車帘子,想看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未看見旁的,就只見一支箭,沖著她的腦門,射了過來。

  事出突然,電光火石之間,南宮清婉無法做出任何反應,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就在南宮清婉絕望地想「吾命休矣」的時候,只覺得一股大力一拽自己,她被拽的一偏。

  箭「咚」的一聲釘在了車板上,力道大到連鐵木的車板都穿了一半箭頭進去,尾羽猶自顫動不絕。

  晏淮鶴為了拉開南宮清婉,劇烈動作,傷口崩開,剛剛止住的血又滲了出來,浸紅了「簡易繃帶」。

  大難不死的南宮清婉與晏淮鶴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都讀出了四個字: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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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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