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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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調查

  相府——

  晏淮鶴披著一件半舊的大衣裳,籠著衣襟,倚在榻上,腰后墊著層層疊疊的羽枕,柔軟到晏淮鶴整個人都陷了進去。

  他面前有兩個人,站著的那個是新上任的侍衛首領「零一」,他代替了以前的零一,繼承了他的名字以及地位;坐著的那位是鬚髮皆白的老者,晏淮鶴對那位老者很是尊敬,在他面前執的是子侄禮。

  這個新的「零一」躊躇滿志,這是他第一次向晏淮鶴彙報工作:「當日兄弟們都看到了殺手的臉,想認出他的身份很是容易——確認是赤虹閣閣主小龍君。」

  「竟然請來了小龍君取我性命?看來幕後之人很是恨我啊。」

  小龍君是殺手組織赤虹閣排名第一的殺手,據說此人的武功已至化境,從來都是單槍匹馬赴任務,還未曾失手過。

  強大的實力帶來的也是極度的自傲,江湖傳言,據說小龍君接下了任務,僱主就不能再找別人,否則他會連任務目標和僱主一起幹掉。

  晏淮鶴笑了一聲,雖然這個時候笑不合時宜,但是不管怎麼說自己也是從小龍君手底下逃生兩次的人了——怎麼能不讓人自得?

  零一不知道主上為何發笑,繼續道:「小龍君升為赤虹閣閣主之後,便很少親自接任務了。能接下他出價的人,寥寥無幾。屬下查了一下,幾個月以來跟赤虹閣有過銀錢交易的只有幾家——」零一雙手奉上了一張紙,「這是名單,請主上過目。」

  晏淮鶴伸手去接,卻連一張紙的重量都承受不住,手抖得像是風中殘蝶一樣,他掃了一眼名單之上的名字,搖頭道:「殺手做到了小龍君的這個位置,他所要的也未必是錢財。」

  零一低聲稱是。

  晏淮鶴氣力不濟,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兒。

  那老者看不下去了,頓足道:「這葯不能再用了!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生病了就要好好養著,天大的事情不能往後放一放嗎?!」

  晏淮鶴苦笑著想勸老者不要生氣,一張嘴,卻咳得不能自已。

  老者氣他不愛惜身子,想罵又捨不得,最後只能給晏淮鶴到了一杯溫茶,讓他喝點水,壓一壓。

  晏淮鶴就著茶杯喝了一口水,感覺好了一些,揮了揮手,示意零一可以回去了。

  晏淮鶴向來不願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現於人前。因為在他的世界裡面,示弱就等於給別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晏淮鶴是真的沒有辦法,身體的損傷實在太大,從山裡回來已經過了七日,他依舊無法下床。可是事情壓著不處理的話,那麼多的事情又不會主動消失,只會越積越多。

  零一出門之後,晏淮鶴轉向了白髮老者,問道:「依先生高見,幕後之人應該是誰?」

  「不外乎三人,一是蘇太傅餘黨,二是明先生勢力,至於這第三嘛,說句大不敬的話——」老人捋了捋鬍子,做了一個拱手的手勢,「就是那一位了。」

  晏淮鶴微微頷首,先生與他的判斷基本相同。但是晏淮鶴心底真正懷疑的人,其實只有一個,便是那高坐在御座之上的孩子。

  蘇赴清沽名釣譽,他的朋黨也與他一樣,一心念著要在青史上留名,都自詡兩袖清風。小龍君的要價那些酸儒給不起。

  明先生自己便是江湖人士,速來自視甚高,他就算想取自己項上人頭,也會親力親為,不會假他人之手。

  只有那個孩子,有錢有閑,又有外戚張家的支持,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的翅膀長硬了,竟然想著要除掉自己了。

  晏淮鶴之前便好奇這一陣子大太監王奇頻頻出宮是為了什麼——原來竟然是去買兇了。

  呵。

  晏淮鶴心中怎麼想,老先生當然不知:「這三人不管哪一個是小龍君的僱主,都難纏。你還是要早做應對。」

  「是。還勞先生費心。」

  老先生看著晏淮鶴,心裡彷彿覺得他還是那個七歲的孩童,可是一轉眼,當年的稚齡幼兒已經長成了背負著血海深仇的男人。

  老者知道晏淮鶴的心結是什麼,這麼多年了,他有心勸一勸,就算晏淮鶴還是不聽,他也要勸:「你父親未必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

  晏淮鶴的瞳孔縮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先生,就算是現在我自己想收手了,您覺得我現在站在這個位置上,還有能告老還鄉的可能嗎?」

  政治傾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性命攸關的事情,晏淮鶴當然不會後退一步,就算是他自己不想再繼續了,他身後的勢力也會推著他繼續向前。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老者長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晏淮鶴平靜地目送著老者離開,神色晦暗不明。

  ————

  首輔遇刺是件大事,聖上震怒,為了給晏淮鶴一個交代,責令京兆尹半月之內把兇手緝拿歸案。為這個,京兆尹已經七天沒回家了,忙得是焦頭爛額,那張標誌性的肥臉都熬得凹下去了。

  可是晏淮鶴卻知道京兆尹什麼都查不出來,怎麼可能查出來呢——查不出來只是丟官職,萬一查出來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晏淮鶴樂得看著京兆尹為難,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相府上下這一日,接到了皇帝要來看望晏淮鶴的消息。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南宮清婉嚇了一跳,因為先帝雖然把聖上託孤托給了晏淮鶴,但是這位聖上明顯是不怎麼領情的。

  小皇帝七歲登基,到現在已有八年。

  這八年的時間,讓晏淮鶴與小皇帝幾乎翻臉陌路,在人前一副君臣和美的樣子,在人後兩個人似乎都把對方恨到了骨子裡。

  不過眼下小皇帝明顯是不敢跟晏淮鶴撕破臉的,他畢竟沒有親政,晏淮鶴作為先帝託孤的首輔大臣,是有權利全權把持朝政的。在羽翼豐滿之前,小皇帝還是要做出一副倚重晏淮鶴,把他尊為帝王之師的樣子來。

  也許是小皇帝想看看晏淮鶴傷得怎麼樣了,又或許是小皇帝身邊有人給他出謀劃策,不管怎麼樣,小皇帝下達了要來看望首輔這樣的一個旨意。

  接旨是件大事,所以晏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除了晏淮鶴,都在門口跪拜,等著宣旨的天使駕到。

  前來宣旨的人正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王奇。

  南宮清婉作為正一品的誥命夫人,自然是跪在最前列的,她行禮道:「中使大人萬福。」

  王奇打量了一眼名動京都的「第一美人」之後,在心中暗想:「息夫人之女果然名不虛傳,只可惜這樣的絕色,在奸相倒台之後能不能保住性命還是兩說,也不知道會流落到何人之手。」

  他雖然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污糟事,面上還是堆滿了笑:「夫人客氣了,咱家奉聖上旨意前來宣旨,聖上體恤首輔大人受傷虛弱,特赦首輔大人可在室內接旨。咱們這就別耽擱了,還請夫人帶路,咱家宣完了旨,還得回皇宮復命呢。」

  南宮清婉笑得端莊又溫婉:「請大人跟妾身來。」又低聲道,「久聞大人喜愛糜竺子,家父在西邊之時,正好收了些。不過是些小玩意,不值得什麼,供大人逗個樂罷了。」

  糜竺子是在西南雲瘴之地特產的一種植物果實,質地堅硬,有異香,據說可以致幻,因為傳聞中的這個功效,又因為西南與中原交通不便,糜竺子在都城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南宮清婉也是費了很大勁才打聽出來王奇喜歡這個,她示意碧蘭拿了早就準備好的香囊,塞到了王奇的手裡。

  王奇接過錦囊,也不打開,直接用手指捻了一捻,面上的笑這才更真切了些:「夫人客氣了。」

  南宮清婉一邊與內監說著一些沒有營養的客套話,一邊很快就把王奇帶到了晏淮鶴的卧房。

  王奇宣完旨之後,把聖旨直接交到了躺在床上的晏淮鶴手中,閹人尖細的嗓音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刺耳:「咱家先給晏大人賀喜了!能在卧房之內接旨,晏大人還是大鷹開國幾百年以來的頭一人呢。」

  晏淮鶴臉色蒼白得跟一張紙一樣,未語先咳,咳到王奇不耐煩了,才擦了擦眼角沁出來的生理性的淚水,虛弱道:「本相……身子……咳咳……不爭氣,中使大人……見笑了。聖上體恤……我等,特赦……本相在卧房接旨,是聖上仁心……所致,我大鷹……有主上若此,是我大鷹……之福!」

  這話要是平時說,也沒什麼,就是一般的官話套話,可偏偏現在晏淮鶴身子虛得很,說一句話倒是要歇上半晌。

  這一段話說完,足足花了一盞茶的時間,饒是王奇,面上難免也帶了些不耐煩的神色出來。

  王奇一邊假意要給晏淮鶴拍後背順氣,一邊仔細觀察著晏淮鶴的傷勢,見晏淮鶴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嘴唇青白,氣喘如牛,知道他是真的體虛,滿意道:「咱家出宮之前,聖上便好生囑咐,讓您千萬保重身體——聖上一直記得您的恩情,心裡惦記您呢。」
晏淮鶴神色為之一肅,正色道:「為聖上……效力,是我等臣子的……咳咳……本分,本就應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中使大人……說什麼『恩情』,本相……咳咳咳……卻是不敢應的。」

  王奇一邊賠笑,一邊輕輕地在自己臉上甩了個巴掌,笑道:「是是是,咱家一時嘴快,說錯了話,還請首輔大人不要怪罪呀。」

  「豈敢。」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男二、男三的信息都提了一嘴,小可愛們猜一猜誰是男二誰是男三,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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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奸相的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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