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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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藥

  外面一片夜色正好,一輪新月如鉤掛在綴滿星光的夜空中,映襯著院子中昏黃而溫暖的燈光,在地面上照映出淡淡的樹影來。初春的夜風帶著微涼,彷彿也吹散了一些積鬱在心中的惆悵。

  景念推開梨棠院的宮門,這才發現宮門口的雜草已經有膝蓋那麼高,到處都是枯枝落葉,無不透露著凄涼。

  她敲了敲寢宮門,許久之後,一個身形消瘦的灰衣男子才將門打開。

  當看到景念時,眉眼之間瞬間浮出掩飾不住的厭惡。

  景念摸了摸鼻頭,尷尬萬分地走了進去。

  這雖然是一座宮殿,但是卻在這無處不透著貴氣的皇宮中顯得寒酸異常。

  少到近乎可憐的起居用品,無一不泛著陳年老物的光芒,卻一件件都擦拭得很乾凈。

  裝飾品和擺設更是一件都沒有。

  時未決似是才沐浴過,一身明顯洗得發舊的白色衣衫有些寬大,穿在他消瘦的身軀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景念沒有刻意壓低進屋的聲音,不過時未決卻背對著門口立於窗前,紋絲不動,對她的進來充耳不聞,像是入定了一般。

  比第一次見面還要緊張,景念吞了吞口水,拿出一瓶治療淤傷的藥膏,硬著頭皮走了過去。他的氣場太過於強大,景念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是臨和公主給您的葯。」

  她舉著瓷瓶在他跟前晃了晃。

  直到她手舉得快要僵了,時未決一直沒有動,甚至頭也不抬。

  她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臨和公主擔心您的傷勢,特地命小人送來上好的金創葯。」

  夜依舊靜謐,外頭風穿過葉隙,撩撥出一片沙沙聲。

  景念等了等,等了又等,也不曾見他開口。

  得,不理就不理吧。

  景念聳了聳肩正要將藥瓶放下,餘光瞥見他耳側有一處傷口裂開,鮮血正慢慢滲透出來。

  「那個……您,您的這裡出血了。」

  雖然他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手勢,景念還是指著他受傷的地方好心提示道。

  然而換來的,依舊是沉默不語。

  見那傷口上的鮮血流得正歡,景念輕輕嘆了口氣,打開瓷瓶,淡淡的葯香便在整間屋子蔓延開來。

  她用手指挖了一大坨出來,朝著他耳側的傷口抹去。

  只是在剛剛觸碰到時未決的皮膚時,她的手腕被猛然抓住。

  景念一聲驚呼,抬眼便撞進時未決的眼瞳。

  他的目光兇狠如絕地中的豺狼,只一眼便令人禁不住發怵。

  幽暗尖銳的光芒從眸子里射出來,裡頭的厭惡幾乎要洞穿呆若木雞的景念。

  景念無意識地微張著嘴巴,突然就呆了。

  上天偏愛地賜予他絕代風華的皮囊,這樣絕世無雙的他,卻滿眼叢生著酷寒冰花和荊棘。

  回過神來的景念立即補救:「我,我只是想要,要給您上藥而已……」

  說罷,她連忙動了動那隻已經快要被時未決捏成殘廢的手,示意時未決看那坨她剛挖出來的藥膏,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然而時未決聞置若罔聞,目光如刀地盯著景念。

  「你,能不能先把手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

  景念仰視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時未決,努力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他看到景念疼到扭曲變形的臉,眼睛微微一眯,鬆開了拽住景念的手。

  景念被他甩得一個趔趄,差點一個狗啃泥把牙磕斷。

  她低頭看著自己烏紫發亮的手腕,順勢將手指上還沒有被抖掉的藥膏塗了上去。

  「喏,這個藥膏還挺管用的,感覺沒那麼痛了,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不然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加害於你。」

  她扁著嘴將手腕遞給他看,順便示意他剛才下手有多重。

  孰不知那語氣里有些嗔怪的意味。

  原本滿面冰霜的時未決陡然一怔,看向景念的目光不禁閃了閃。

  景念並未發覺,自顧自地抹勻手上的藥膏,「這裡有很多葯,你身上千萬不要留疤哎。」

  只是她話音剛落,時未決眸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悉數退散,隨即氣勢攝人地朝景念一步步走過去。

  「滾!」

  那宛如要飛出冰刃的「滾」字讓景念不由得一怔,霎時感覺到時未決身上突然迸射而出的殺氣。

  最後景念是連滾帶爬衝出梨棠院的。

  因為時未決那恨不得立即就將她給撲殺的氣勢,嚇得她心驚膽戰,腿都要抖瘦幾兩下去。

  ……

  第二日清晨,昏暗的天空中,黑夜正漸漸地隱去,天邊一道破曉地晨光慢慢地給這座皇宮渲染上一層金色地光芒。

  景念一大早便被叫來這長廊上掃地。

  百無聊賴地揮動著掃把,她頭頂著宮牆,看著那飄飛的柳絮,一時間心緒有些飄飛。

  她驀然想起昨日時未決的眼神,黑眸里滿是熊熊燃燒的恨意。

  到底經歷了什麼她不敢往深處想。

  只怪原主身份地位太卑微,能看到的畫面太過於簡潔,很多細節和重要的場景都沒有直接參与,無法知道其中的細枝末節,就沒辦法解除他全身的防備。

  哎,凡事真是開頭難難難難難難……

  「好你個兔崽子,又躲在這裡偷懶!」

  景念抬頭看了眼升起的烈陽,後腦勺上倏地被重重一拍,嚇得她差點兒跌了個狗吃屎。

  小心肝兒真是承受不起這樣的驚嚇。

  回頭正要破口大罵,便對上劉總管那褶子臉上的陰冷目光,身體又本能的縮了回去,忙低眉順眼的細聲道,「小的不敢!」

  當個太監也太不容易了,成天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搖搖晃晃的不牢實,還成天被呼來喚去的。

  劉總管冷笑著,拂了拂身上的衣服,「聽說你得了臨和公主的藥膏來這兒討好那個窩囊廢,你小子可真是兩邊都巴結得緊吶。」

  景念心下一凜,融合的記憶當中劉總管貌似與原主小景子走得挺近。

  小景子人言甚微,膽子又小,劉總管找他做什麼呢?

  腦海一時無數個念頭快速閃過,她趕緊討好的湊上前,笑眯眯道,「臨和公主的吩咐小的可不敢怠慢吶,這不得了好處心裡馬上惦記著您嘛!」

  她趕緊奉上臨和給的一錠銀子。

  見劉總管神態自若地收進了袖子里,她眼珠一轉,更加獻媚道,「您也知道公主平日里都在書院那頭,為了避嫌,來這兒的次數少之又少,可她就是想知道那人的消息,消息越多,說到時候還有重重的賞賜呢……小的在這宮中身份卑微,自然是配不上這頂好的東西,這些賞賜自然都是孝敬您的呀!」

  劉總管側目睨著她,眼中的笑意更甚了,他傲嬌道,「雜家早就知道你背地裡替公主做事……看在你從未越規,又有心的份上,就透露一點給你。」

  「據說當年天成和東周爆發戰亂,天成將東周打得落敗而逃最後求和,陛下不忍生靈塗炭便也答應,不過條件是要將東周皇帝最寶貝的兒子送到天成當質子。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東周自然沒有談判的條件,於是就乖乖的將十二歲的時未決送到天成來了。」

  「當年的世子時未決,是東周皇朝之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十二歲驚才絕艷聞名各國,可惜天縱奇才又如何,往後餘生還不是得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中度過。」

  景念躬身聽著,心下瞭然。

  如此心比天高,遭受無數敬仰目光的時未決,突然有一天被自己最親的人背叛,被最嫉惡的敵國子民折辱。

  可是她又不得不佩服他強大的毅力和內心,若換作他人,早就承受不住自行了斷了吧。

  「那天……」景念試探性地問道,「那天四皇子說了什麼時未決會那麼憤怒啊?」

  劉總管冷哼一聲,「不過是拌了幾句嘴罷了。四皇子殿下侮辱那窩囊廢,不就是在侮辱整個東周國嘛,要我說,滾水潑人,雪地罰站,綁手賽馬這些都還是輕的呢,那窩囊廢也是個硬氣兒,愣是一聲也沒吭!」

  景念頓時覺得心裡的那股怒火快要噴薄而出,好歹也曾經是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一國世子,在這兒卻完全不被當人看。

  這讓疾惡如仇的景念又氣又怒。

  可是此刻她面上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雙手卻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呵呵呵呵,主子們的愛好,小的哪能揣測到呢……」

  老謀深算的劉總管眼珠轉了轉,一副大發善心的模樣,「以後,你就正式接管梨棠院雜事的差事,小子,知恩圖報的道理,你應該知道吧?」

  景念忙換上感恩戴德的神情,「謝謝劉總管,謝謝劉總管,小的這輩子沒別的才識,知恩圖報可記在心尖尖上呢。公主出手大方,一點小消息就賞賜這麼多。要是往後她高興了,這些,不都還是您的嘛!」

  「算你小子識相!」

  說著,劉總管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大步地走開了。

  ……

  拿著雞毛當令箭,景念正式當差后,每日便是太監所與梨棠院兩點一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想著,要對時未決的生活多了解一點,更了解一點,才好替臨和公主搭這座橋。

  因此她也不怕被人發現,她一個小小的太監,竟然有這麼變態的偷/窺欲。

  然而她發現,時未決成日呆在房裡,別說出宮門了,就是院子里,都沒出來過幾回。

  她經常看到時未決坐在窗前的書桌上看書,從早上一直到深夜。

  景念盯著他好看的俊顏眼睛都盯得疼了,但愣是不動一下身子,不看一眼窗外。

  而窗外恰好種了一顆梨樹,春分剛過,一樹梨花壓海棠。

  雪絮一般的花簇紛紛擾擾,經常因為風吹紛繁飄落,干擾到她觀察時未決的視線。

  就在她探頭探腦找准方位好繼續時,視線被一道灰色的身影遮擋,是時未決從東周國唯一可以帶來的隨從曲離。

  見他凶神惡煞地瞪著自己,景念嚇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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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陛下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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