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1.11
冬至日，天陰的好似要塌掉，暗沉沉的壓下來。
大雪紛飛。
白星憐在氤氳中呼出一口白氣，將手縮在袖子里取暖。
偏殿里沒生地龍，沉水香倒是沒斷過，有著凝神功效的香氣過於濃郁，讓白星憐的情緒出奇的平靜。
門外傳來腳步聲。
推開門的是個滿臉橫肉的老婦人，衣服倒是普通的宮人衣衫，外頭卻披了墨黑色的狐裘。
老婦人肥胖臃腫的手指頭摩挲著狐裘油光水滑的絨毛，炫耀兩個大字寫在臉上。
白星憐認識她，這人是姜修齊的側室袁氏，自小就很依賴的乳母。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袁氏受寵，伺候她的人都耀武揚威。
「我說白小姐，何必這麼執迷不悟？你若是自請下堂，陛下還會給你體面跟補償。非得咬牙堅持，除了讓自己多吃苦頭之外，沒什麼好處！」
白星憐瞥了她一眼：「我無過錯，為何自請下堂？」
聽了這話，老婦人做出個傲慢的表情，臉上橫肉都跟著扭曲：「你就別死鴨子嘴硬了，什麼叫七出之條都不懂？一個不下蛋的母雞，占著個正妻的名頭有什麼用？」
白星憐瞥了她一眼，笑容親切：「既如此，你去抱一隻老母雞去陛下面前，讓陛下封它為後，陛下若是答應了，我立刻自請下堂，還給帝后寫他十頁賀詞，預祝百年好合。」
老嬤嬤氣的七竅生煙，狠狠跺腳罵了一句不識好歹，搖著身子走了。
偏殿內又迅速冷清下來。
「不識好歹……嗎？」
白星憐是白家嫡長女，臨江王姜修齊主動上門求娶，她嫁進王府十年，白家人就是姜修齊的馬前卒，是他的糧草官，是他一步步從個貧瘠之地的王爺，走上帝位必不可少的台階。
就連她自己……也是因著曾經疑心有人給姜修齊下毒，替他擋了酒，這才傷了身子，整整十年都沒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那時姜修齊寸步不離的守在她床前，說沒有孩子也無所謂，他可以從宗親那兒過繼個孩子來養在她膝下，又為了防止有心人以此做文章，此事絕不外傳，只將那過繼來的孩子當做親生兒子一般。
他說：不用擔心，有他在，一切妥帖。
甜言蜜語猶在耳畔，如今她不能生育的事，卻連個下人都知道了。
一切都是從六年前開始的。
姜修齊那個嬌滴滴的小婊……哦不，表妹，被強塞進來做側妃之後，姜修齊跟她就沒在一張床上睡過。
安排她住在這乾清宮偏殿，就是要每一次召興袁氏時的聲勢都讓她聽的清楚，逼她無法自處，自請下堂。
白星憐嘆了口氣，她如今冷靜得很，沒去跟姜修齊大吵大嚷，不是還對男人有希冀，全然是擔心白家的處境。
犒賞三軍過後，獨白將軍連個官職都未定。
既如此，她就去跟姜修齊攤牌，皇后她不當了，她要以女子身份封爵位，替白家領賞。
狡兔死走狗烹，這是她保住白家，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白星憐做了決定，立刻起身，一推開偏殿小門，冷風吹來，單薄的衣服立刻凍了個通透，她被屋檐落下來的雪糊了滿臉，隱約聽到遠處的談話：
「她怎麼出來了？難不成是聽到娘娘您來面聖的動靜，所以來求娘娘幫她說好話？」
答話的是個溫溫柔柔的聲音：「秀蓮，你快別這樣說，那位好歹是陛下的正妻，哪裡用得著我這麼個沒名沒分的給她說什麼好話，咱們還是早些走，別耽誤人家夫妻敘話。」
白星憐聽的直犯噁心。
她抹乾凈臉上的雪，昂首打算越過袁氏跟她身邊溜須拍馬的婦人，剛擦肩而過，突然聽到錦帛撕裂之聲。
裙擺被踩住，白星憐原本就腳步虛浮，一下失去了平衡，直直栽倒下去。
咔嚓一聲，冰面碎裂。
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洶湧而來，直到沒頂。
掙扎中，白星憐隱約聽到袁氏帶著焦急和哭腔的嗓音：「陛下，快找水性好的人，將姐姐救上來吧！」
之後，姜修齊是如何回答的，白星憐就沒再聽到了。
她只記得一件事：姜修齊是會游泳的！卻眼睜睜看著她去死，都不願意親自救一把！
白星憐一口氣沒上來，手腳逐漸沒了力氣，思維逐漸被黑暗吞噬。
不知暈厥了多久，刺眼的白光讓白星憐皺起眉頭。
難不成姜狗還有半分良心，把她救起來了？
然而一撩開床帳，白星憐就傻眼了。
入目是一座石室。
白光是從石室正中的天窗射下來的，正值中午，陽光將打磨平整的花崗岩曬得發白。
京城可沒有這樣的東西，冬日也沒有這般艷陽。
白星憐往前走了一步，腳底一涼。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通身只穿了件薄藤色長袍，赤著腳，腳腕上有花液繪製的藤蔓，妖妖嬈嬈一直延伸到裙擺內。
白星憐立刻衝到梳妝台前，只見鏡中人眸光皎皎，肌膚吹彈可破，約莫十七八歲，正是她追不回的，最好也最無憂無慮的歲月。
而且這樣明艷嫵媚，一點都不端莊的妝容，是她上輩子心底哪怕偷偷嚮往過，卻也礙於大家閨秀的身份，從沒嘗試過的。
正疑惑著，突然就聽到外頭急促的腳步聲。
白星憐下意識屏息凝神，但這腳步聲由遠及近，卻是好一會兒才來到門前。
她的聽力什麼時候這般好了？
腳步停在門口，卻沒有敲門聲，那人畢恭畢敬開口：「正殿處來了個女子，自稱名為袁柳眉，說帶來了掌教聖女您要的供奉，以請求您賜葯。」
「袁柳眉？我不記得了，打發她走吧。」
男人卻沒走：「掌教大人，您三年前因走火入魔命懸一線，閉關這麼久，當年的事若是忘了，不如去見見故人？」
他補充了一句：「那袁柳眉帶來的貢品可不少！」
走火入魔，閉關三年……
那教徒在門外正惴惴不安，就見門被豁然推開，聖女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盯著他：「我閉關修鍊，年歲都模糊了，你說，今年究竟是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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