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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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分壇內也安靜，卻也熱鬧。
安靜的是聲音，沒有人敢高聲交談，害怕打擾了正殿裡頭掌教聖女同最近風頭正盛，十分得掌教愛重的孑隨舟，二人的密談。
熱鬧的是燈火，所有人都等著，萬一裡頭的人突然要下命令，這時候上去領命，自然就能在掌教跟前露臉，搞不好從此就能平步青雲。
但實際上，這一夜，雖然正殿內燈火始終未熄，但始終沒叫人進去，也沒有什麼命令傳出來。
甚至也並沒有教眾們所想象出的徹夜長談。
白星憐睡著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昨夜好似跟小師叔談到一半，問了個問題，對方回答了之後，白星憐只說需要想一想。
孑隨舟便立刻說，那他自去沏一壺茶來，正好，這段時間她可以做出決定。
白星憐原本以為，不管孑隨舟拋出怎樣的誘惑，她都會一口回絕的。哪知小師叔竟然指給她一條，她兩輩子從沒想到過的，很有趣的道路。
那就是做官。
並非女扮男裝，就是以女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領個官職。
且並非是武官，不用強行換了男子青衫，也不需以某某夫人替夫從軍，那樣的老套故事。
領文官的職務，挂名在他麾下，做個軍師。
甚至連姓名都不需要換，只不叫旁人知道她是拜月教掌教之外，其他一切如常便可。
而就算隱藏身份這一點，孑隨舟自己其實都是無所謂的，只是覺著白星憐一定會嫌麻煩，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聽聞南洋有些小國，也有女子為官甚至當政的，但至少在中原之大，這也算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白星憐心動了。
上輩子，除了種種仇怨之外，最後的遺憾，並不是沒做成皇后，而是沒能真的領個爵位，得塊封地。
她這個夷族出身的女子，時常被那些漢人言官詬病，說這也不合規矩那也不合規矩。
所以她心內，一直以來都憋著口氣，想要官職比他們都高，讓他們有口難言，只能生生氣死！
如今竟然，還有這樣的機會？
要知道，雖然這江山八成會易主，最後不落在姜修齊手裡，可臨安城裡頭那些大小官員，則還是那些曾經背地裡大放厥詞的人。
白星憐陷入了沉思，那些經年往事一件件的在腦海中浮現，渾然不覺孑隨舟這一去，過了很久都未回來。
孑隨舟去的久，走之前還格外貼心的將窗子關了。
總壇以山石鑿空雕刻而成，冷冽的不似南疆酷熱之地，白星憐在那兒，若是不記得運功，尚且會覺著冷，在裡頭待多久都不會有睡意。
而這分壇便是從上到下，都由木材搭建，白天日頭曬過，就有餘溫繞樑。如今將窗子一關，那點清涼夜風無法吹進來，溫熱安逸，就讓人昏昏欲睡。
結果就是，等白星憐再睜開眼，發現昨夜……她似乎一直思考到不經意間伏案而眠，都還沒給出答案。
抬頭搜索一圈，並未找到孑隨舟，走出正殿內門才發現，他在耳室中的小榻上，竟然也睡著了。
平日孑隨舟多半是笑著，如今睡著，唇角平直，並無笑意，甚至眉心還微微蹙著。
少了輕浮，多了深沉，竟像是另一個人。
但白星憐並不意外，甚至覺著，這樣的孑隨舟才是更真實的他。
至於平日遊戲人間的模樣，與其說是偽裝，不如說那是他希望自己成為的模樣，無憂而隨性。
這樣一想，似乎他同自己，看似南轅北轍，實際性情卻有幾分相似。
於是白星憐毫不客氣的敲了下桌子，打算若是沒將人吵醒，那下一次就敲額頭。
既然都有所求，哪有那麼多時間悠然睡大覺哇？！
而孑隨舟確實睡的不沉，瞬間人就醒了過來，睜眼的瞬間，眸光就如黑曜石般深邃而銳利，全然沒有尋常人剛醒的怔忪。
他一抬頭，就對上白星憐來者不善的神情：「你昨夜並不叫醒我，是怕我的答案並不如你的意，乾脆就晚點才聽答案？」她問。
孑隨舟站起身子，很倜儻的活動了一下脖頸，笑道：「我若說是因為知道師侄你一定答應，你怕是為了氣我，也要說反話。」
他故作苦惱的長嘆一聲：「所以，你說的都對，我就是不想那麼早聽到你拒絕我。」
這話也氣人，但也給了白星憐點面子。
「我會隨你去蜀州，至於之後要不要再同你一道北上，就要看在蜀州你的漢江王府內，住的舒服不舒服了。」
她最終還是著了孑隨舟甜言蜜語的道。
這傢伙，實在太能看透人想要什麼了。
偏偏白星憐怎麼想，都覺著去了也不吃虧，反倒格外有趣，於是沒能拒絕。
兩日之後。
白星憐將教中有些威望的長老都聚集過來，慷慨陳詞，表示拜月教自立教而來，綿延數百年，如今正逢亂世，合該劍指中原，爭一片更廣闊的天地出來。
長老中不少人都是年過半百，對此表示不贊成，引經據典，說這不符合規矩。
白星憐聽了之後，倒也不氣，只將更古早的教典祭出來，說自己作為聖女，感應日月山川的變幻，認為這是上天給她的授意，她才做下這決定的。
「如果誰要反對，那就也自己去感應一下，看能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聖女就算老了也是老聖女，卸任了也是逍遙快活去，斷然不會在長老一列，在場的這些，誰也沒這個資格。
元老們氣的吹鬍子瞪眼，一合計，換了條路子。
自己不行，可以抬出別的聖女來嘛！其他分壇里的，遠水救不了近火，但蓮華正好就在！
去請蓮華過來的是一位長老的親信，他得了口令，在路上叫蓮華幫忙攔著掌教。蓮華聽了之後，蹙眉不前：「這可不行吧，轉頭掌教記恨我怎麼辦？」
其實長老們對於蓮華這麼個揚名在外的惹禍精，實在不放在心上，這親信隨口便道：「在場那許多德高望重的長老，他們都能庇護得住你，莫要擔心。」
這之後，還排出了許多好處給她。
蓮華推脫不得，慢慢的似乎也真認為那些許諾，值得她冒著一次險，於是被帶去了大殿。
然後便是按著古法走了一遍告祭日月山川的形式，叫蓮華說出感應——一般來說，這時候本該抽籤解簽的，但是抽籤這東西真的聽天命，所以還是叫她自己說，最為保險。
然而蓮華閉目靜思之後，驟然睜開雙目：「天地昭昭，日月照行，風浪既至，自當逐流。」
這話說得半文不白，誰聽了都明白，這必然是覺著，星憐聖女的決定很對了！
長老們氣的吹鬍子瞪眼，但聖女自己手裡別管有沒有實權，都是不受其他人管的，所以就算再氣，也不能將蓮華如何。
於是這事兒塵埃落定，到了第二日，兩位聖女都啟程了。
只是一人向北，一人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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