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履薄冰
9.09
因她低著頭，余眸只看見皇帝披了件玄色外袍坐於几案前。他老人家髮髻微亂，幾縷黑白夾雜的髮絲從額角垂下。
顯然是剛起的身，還未著人打理。
老皇帝名謙，乃楚國的第四位皇帝，至今在位已二十多年。
這位皇帝治國期間無甚褒貶，多數時期行的是無為而治。讓百姓順天命，自行修養，所以民間對他的評價多比不上先皇。
先皇命里多子，可安然成年的卻沒幾個。唯他這個出宮在外的庶皇子很幸運，平安長大。
是幸還是不幸呢？
衛謙如今年歲不過半百，兩鬢之間的頭髮都已經花白了。
衛卿邊回想書里的設定，邊按著書中說的上前行參拜之禮，以致手上動作稍稍跟得慢了。
雙膝跪於地上，右手至於左手之上舉過頭頂，彎腰拜了了三拜。
「臣衛卿，恭請皇上聖安。」身子謙卑而又俯首撐地，一瞬不敢抬頭。
許久，皇帝才低低一笑，看向跪在台下的人語氣不明：「章也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了。」
衛卿身子謙的更低了。
衛卿，名卿，字章也。
「臣還是臣，怎會與從前不同呢？只是臣前幾日落了水，氣色不大好。所以皇上方才看了，覺得臣不一樣了。」
衛卿語氣坦然的很，但借地板上映照的影子，卻看到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慌亂。
「哦？希望如此吧。」
皇帝將摺子隨手一扔，示意她起身：「快起身吧，別把頭埋到地縫裡去了。乾元殿里的地縫兒可藏不住活人。」
說著，皇帝從榻上起身。
衛卿無聲勾唇笑著，「多謝皇上。」
寂靜的殿，冰冷的氣息，每一處都在打磨她的耐心。
衛卿懷疑對方是在等她開口，想到此處，「不知皇上您喚衛卿進宮有何要事？」
話音剛落，皇帝饒有興緻的回頭瞧了她一眼。眼裡滿是針尖兒，戳的她骨頭疼。
「朕還在奇怪，會有人生了場病後，闔著連張嘴也不會了？」
衛卿心道：的確是她病了，是這副身體的魂犯病了。
可她現在只能以假笑應和，「皇上您又說笑了。」
「朕從不跟人說笑，只跟人說話。」衛卿發現皇帝那番話中某個字音咬的極重。
皇帝又道：「章也，去把案上那摺子拿來。說說看，有什麼想法。」
「諾。」
衛卿聽其吩咐，貓腰走到几案前。隨意翻了翻。還好她最近下了苦功，回神走到皇帝跟前，臉上不悲不喜。
「臣不敢妄言。」
「不敢還是不想？」皇帝沉緩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思村幾番，衛卿猶豫不決：「可批，北疆屬我朝屏障。一失易成千古恨，願陛下聖決。」
衛卿知曉大致劇情，這裡是楚王上奏要求上頭撥些馬匹。可皇帝忌憚楚王，暗戳戳有些不願批，此刻估計是想借她的意見趁勢回絕楚王。
衛卿：她也不想做背鍋的。
而且她私心為了日後的某個角色，也不對，應該是某個人的結局而考慮。
就在這一刻，衛卿突然發覺自己的靈魂暗暗抽痛。可沒過多久，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心中詫異，剛剛為何會出現那樣的反應？可顯然易見的是，此刻也容不得她想其中緣由。
只因皇帝那聲冷笑，讓她慌忙跪地請罪，「是臣該死。」
「章也怎麼跪下了？繼續說啊。」皇帝回眸，好似見她這般反應很奇怪。
衛卿臉色猶豫的抬起頭，「臣只是怕自己說的不好，惹陛下生氣。臣既不敢欺君也不想違心，望陛下聖裁。」
「章也你還是太年輕了，在國家大事面前。選擇沒有對錯，唯有合不合適。」
衛卿低著頭。
「千匹良駒於現在的楚國不大現實，折半倒還可以。」
「陛上聖明。」衛卿雙膝跪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皇帝治理國家需要的是忠臣，而不是順臣。她只有從國家考慮才能平息皇帝心中的顧慮，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彌久安靜，皇帝突然誇了她，「好一個衛卿！」
話音未落，他從書架上抽了本書，「這本書你帶回去，晚上回去好好看看，這對你的未來大有裨益。」
衛卿不知意味，神色淡淡接過。
皇帝走向案前，眯眼回想什麼，「章也如今十七了吧？不如等時機到了，朕在朝中給你安排個官職，可好？」
「陛下，臣怕自己不堪重任。」
皇帝沒覺得不妥，「不要緊，閑職罷了。跟別人多學點東西，日後便可孰能生巧。」
望著皇帝略有些佝僂的身子，衛卿壓根不敢多言，斂息屏氣回道：「臣知道了。」
「對了……」皇帝突然來了一句。
衛卿頓步，回首不解。
「記得時常去鳳府看看她。」
瞭然點頭，她未曾有任何言語。
出了乾元殿，衛卿伸手摸了摸額頭，發現自己出了一頭的冷汗。
「王爺這是何故？」於貞立在殿外，見她如此，眯眼笑問道。
衛卿無奈一笑，「這乾元殿里的冷氣真心重，本王這身子骨軟，有些受不住。就先回府了，公公留步。」
「王爺慢走。」
衛卿一刻不敢停留，順著來時的路，一路橫衝直撞。等走到了甬道時，步子才稍稍放緩。
瞄了眼手裡的書，貌似還是本《論語》？
老皇帝為何突然給她這本書？難道是為了督促她學習？還是書里有什麼藏寶圖？
算了算了，還是等她回去后和小桃商議商議，然後再做打算吧。
順著甬道行走，某處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哭泣聲。衛卿對此好奇，尋著聲音向前。
細聽，發現那聲音好像是從牆後傳來的。
順著宮牆，最後繞過一扇側門。她目光往四周探了探，這才看見遠處的牆根下有個人，可憐巴巴坐在那兒。
「你是什麼人？為何在這裡哭？」衛卿隻身站在原地，只敢遠遠的向那人喊道。
角落裡，女人茫然無措的抬起頭，她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夫人若見不到小皇子可是要生氣的。而且小皇子該是餓了，在她懷中哭了好久。
聽見人聲，女人眨巴眼看向衛卿。
「夫人！」沒想到夫人竟屈尊來找她了，一定小皇子在她懷中哭了那麼久的原因。
衛卿左右看了看，對方是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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