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靜泊園（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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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施清梅一貫雲淡清風的作態，這會兒也很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撕爛施凝安的那張嘴。
施凝安面無表情，看了看那一桌子飯食，微微笑了笑：「飯就不用了，我路途疲累，今日又受了驚，實在沒心情用膳。我的院子在哪裡？先領我去歇歇吧。」
許幼晴慣會扮好人，若依著她平日的性子，定會好生勸勸施凝安，讓她多少吃些東西。可經過剛剛那麼一會兒，她心裡頭有氣，哪怕飯菜裡頭動了手腳，她也不想給施凝安吃了。
她兜自想著，你在鄉下住了十四年，這樣一桌子好東西，怕是見都不曾見到過的吧。今日就是你想吃，我也不叫你吃。
她咬著牙：「好，凝安不舒服，那便不吃了，來，我帶你去瞧瞧你的新院子。」
依舊是那副和藹和親的慈母模樣。
施清梅氣得不行，施凝安這副雲淡清風的樣子，就像她才是這裡的主人，而她們都低了一等一般，可不叫人生氣？
她往張媽媽那兒瞧了眼，見張媽媽微微點頭，心道原來果真是不舒服。心下便又有了幾分輕蔑，鄉下來的丫頭未曾見過世面，一些流民便嚇成這副樣子。
一行人倒是走了小半時辰，總算是見著一方庭院坐落在施家的最南面。
施清梅見著院子，心情好了許久，沖著施凝安點點頭：「你初來乍到，娘又聽聞你喜靜，怕你住不慣，便安排了這樣一處住所，清靜雅緻……」
這是待客之道，她自認為扳回一局。
然而施凝安似壓根沒注意到一般，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庭院，皺眉打斷施清梅的話：「施府瞧著甚大，卻不甚好。曾家便是老宅，也講究坐北朝南，冬暖夏涼。」
許幼晴忍著心頭的不滿：「京城與南陵不一樣，講究的不是這些，來，凝安不是疲累了嗎？且快些進去，看看院子里置辦得合不合心意。」
這個院子在施府的最南面，施家老夫人的院子則在最北面，前世她未曾出嫁的那一年可算是吃盡了苦頭。祖母可從未曾管過她是不是住得太遠了，只要晨昏定省稍稍遲了些，祖母便要斥她不知規矩。
今生可不要受那樣的鳥氣。
施凝安搖搖頭：「不必進去看了，這個院子我不喜歡。」
她想一想，又道：「對了，過來的路上，我瞧見一座院子很是好看，有一座三層閣樓，最是合適女兒家居住了，便讓我住那裡吧。」
一席話說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施清梅更是怒火中燒，她說的那三層樓閣的院子，當然是好看得緊，那是她施清梅的靜泊園，從八歲那年開始，父親便將靜泊園給她了。
靜泊園在施府的正當中，最是華麗，景緻也非常好，裡頭的古玩字畫，寶閣裝飾，都是她一點一滴布置的。院子裡頭的樓閣假山，也都是她仿著古畫裡頭，親自畫出來，又親自監督工匠，一日一日造出來的。
莫說整個施家，便是京城貴女當中，也沒幾個的院子，比得上她的靜泊園。
她常常邀請閨中密友過來小聚，哪一個密友不是誇讚靜泊園的雅緻非凡，正襯她第一才女身份的呢？
施凝安一回來，就要搶她的院子？憑什麼？
許幼晴回過神，連忙笑道：「凝安眼光不錯，不過那是你姐姐的院子……」
施凝安假做驚訝模樣：「原來如此，那自是不好一回來，就佔了她的地方了。這樣吧，給我換一處，不比那院子差便行了。」
不能比靜泊園差？這是要她往哪裡去尋？整個京城，怕只有公主與幾個得寵郡主的院子，能比得上靜泊園的吧？
許幼晴乾笑兩聲：「施家也就這麼大的地兒，也尋不到其他的地方……你若是喜歡靜泊園，先且住上，回頭我尋了合適的工匠過來，將你這院子，建得與靜泊園一樣，可好？」
「不好。」施凝安毫不猶豫拒絕，「怎麼說，我是施府嫡出的大小姐，你總不能讓我住在這麼遠的地兒，住得還不如表姐吧？」
施清梅再也忍不住了，尖聲問：「施凝安你什麼意思？我如今也是施家女，也是父親的女兒，你……」
施凝安高昂著頭，挑了挑眉，這樣就沉不住氣了？這還早著呢。
「可你畢竟不是真的施家女，也不是父親的血脈呀。說起來……你的名字也沒上我施家的族譜吧？」
施清梅氣得發抖，身份是她的硬傷。她原是彭家女，娘親原本是彭家婦，因著生父病亡，她們母女被彭家所不容，好不容易來到施家，投靠了姨祖母。那時候她才堪堪三個月。
過了兩個月，施凝安的生母難產而亡，娘親用了渾身解數，才當上施永堂的續弦。她當了施家這麼多年的女兒，可彭家就是不肯將她的戶帖放出來，致使她怎麼也不能成為真正的施家女。
施凝安見著施清梅被戳了痛腳的樣子，心裡頭一陣快意，這才剛剛開始呢！
她不耐煩看了一圈：「當初你們命人去接我，說我是施家嫡長女，及笄了便可歸家了。如今我回來，竟給我安排住在這麼個偏院的小地方，可見是沒真心拿我當施家嫡女瞧看的。這地兒還不如曾家呢，祿兒，去撿兩件要緊的衣衫，隨我去榮家吧。」
祿兒不甚伶俐，這會兒已經看明白了，夫人與大小姐，壓根不想小姐回來呢。
她脆生生應了：「成，我這便去，一會兒瞧瞧榮家那邊，可住不住得。」
許幼晴嚇一大跳，她看了張媽媽的來信，還以為施凝安當真被曾家老太太養得不諳世事，是個軟綿好拿捏的，哪知這回來，她給的下馬威，施凝安竟一個都沒接。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施凝安住到榮家去，不然老爺的臉，是要往哪裡擱啊！
許幼晴咬咬牙，連忙勸道：「自個兒有家，哪裡有住到外祖家的理？外人瞧著，還要說你外祖跋扈，生生拘著不叫你回家呢。」
施凝安皮笑肉不笑：「無妨，這麼多年，我不也一直住在外頭的嗎？」
許幼晴敗陣下來：「這樣吧，你姐姐最疼你，便與你換一換院子……」
「娘！」施清梅急了，「憑什麼要我讓給她？靜泊園是我的，這個院子這麼破，我不要住！」
施凝安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倆，冷笑連連：「原來我堂堂施家嫡小姐，只配住表小姐都嫌棄的破院子。祿兒！」
祿兒立刻站出來：「姑娘，不必收拾了，奴婢今日瞧著那位榮家三爺很是和善，想來榮家上下都是極好的人家，定不會虧待姑娘的。」
許幼晴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凝安，你姐姐是一時口誤，這院子……自然不是破院子，因著你要回來，你姐姐花了不少心思，裡頭全都是……」
施凝安不想聽她多說：「成吧，那我現在是住在哪裡？」
許幼晴打發施清梅的媽媽，去靜泊園將女兒的貼身東西清理出來，又讓自己的媽媽帶著施凝安住進去。
她是一刻都不想見到施凝安了。
待得回了主院，施清梅是再忍不住，「哇」的哭出了聲。
許幼晴按著她的手，眼眶紅了：「清梅，你莫要哭了，都是娘不好，若娘有本事，就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了。」
施清梅搖搖頭：「怎麼能怪娘，是我命不好，若我有施凝安這樣的好命，又哪裡需要費這樣大的力氣……可是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這麼多年我苦心經營的東西，她一回來，我就要拱手讓給她了嗎？」
許幼晴抱著她：「不會的，我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清梅，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她施凝安是個鄉下野丫頭，當年我能想法子讓她走，現如今就有法子能治她。」
施清梅軟軟綿綿倚在母親懷裡：「那靜泊園了，就當真給她了嗎？」
許幼晴咬著牙：「給她？她配嗎？你放心，等你父親回來……她這樣的性子，只會叫你父親更厭惡她。」
這麼一番勸慰，施清梅總算是平復了心情。
許幼晴連忙喊來張媽媽，厲聲喝問：「怎麼回事？來信不是說她天真單純的嗎？還說什麼很相信你，很相信施家？」
張媽媽心內叫苦不迭，原本的小姐的確是如此，也不知近日為何突然轉了性子。若這般說出來，夫人定要認為，是她不得力的緣故。
她心中一轉，連忙說著：「夫人，是這樣啊，小姐在曾家很受疼寵，被慣得有些無法無天……」
許幼晴微微蹙眉：「是這樣嗎？不是說曾家老夫人最是知書達理，怎麼會將施凝安慣成這個樣子？」
她身邊的媽媽姓昌，便是今日去迎接施凝安的婦人。昌媽媽聽到這裡，連忙低聲道：「夫人，便有些人是這樣，隔著輩分且不說，施家畢竟比曾家要富貴得多，他們家為了攀高枝，多多疼寵施家姑娘，也是正常的。」
許幼晴深以為然，不耐煩的唾了聲：「曾家從前還是清流一派呢，我呸，這些年我是想方設法不讓老爺送銀錢去曾家，原以為曾家對施凝安定沒什麼好臉，沒想到他們為了攀附施家，這種賠本的事情，也肯做，還將施凝安當成寶呢。也不一定就是曾老夫人的錯，施凝安她娘不也一樣囂張嘛，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討嫌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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