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偏疼（一更）
6.02
許幼晴心內暗喜，機會來了。她連忙露出慈愛的模樣：「可是張媽媽太過嚴苛？凝安若是不喜歡，回頭我便重新指派合適的媽媽。但這學識教養，是不能怕吃苦的，派哪個媽媽過去，都是得要勤奮修習才是。」
施凝安皺皺眉：「這個我知道，一路以來，我也聽話學習京城的規矩。但張媽媽這人重規矩，卻只放在我身上，對她自己不甚約束。我只是要她給我梳頭，她也要甩臉子扯我頭髮，路上妄議姑祖母便罷了，我不過說要她回來領罰，她開口閉口，說她是夫人的媽媽，我罰不得。爹爹，夫人，這樣的媽媽，女兒可要不起。」
許幼晴呆愣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張媽媽她向來衷心，莫不是凝安誤會她了。」
施凝安抬起頭：「誤會她？可是，匪徒當前，府內護衛都知道拚死護主，她卻貪生怕死想要拋下我。這件事，隨便問哪個護衛或者伙夫都清楚，總不會是我誤會她吧？」
施永堂聽到這裡，已是勃然大怒：「貪生怕死不護主，這樣的人怎可還留在施家？你明日便處置了，重新給凝安選個合適的教養媽媽。」
許幼晴一口氣出不來，咽不下去，只能低聲應了。
施凝安趕緊開口：「夫人，你給我的教養媽媽，莫要選跟表姐太親近的。表姐是京城第一才女，我比不上，可也不想日日聽著媽媽在我耳邊說我如何不如表姐吧。」
施清梅愣了愣，勉強笑起來開口：「說起來，還是我的不是，我……」
施凝安詫異看著她：「與你何干？是下人們不懂事罷了，你端莊大方，才學文采都是爹爹親手教的，自然優秀厲害，我不能比。姑祖母與我說，人最要緊的是自知，我就很自知，不聰明，沒啥本事，所依靠的不過是爹爹罷了。」
施永堂忍不住彈了彈施凝安的額頭：「可沒覺得你沒本事，你姐姐一句，你便有十句等著她。」
施凝安翹起嘴巴捂著額頭：「爹爹，你弄疼我了。哼，我都要生氣了。」
施永堂哈哈大笑，撫了撫施凝安的額頭：「好好好，凝安乖，莫要生爹爹的氣，爹爹新得了一方硯台，回頭送給你吧。」
施凝安抿唇笑起來，便又是父慈女孝的景象。
待得施凝安起身告退，走到門邊又回頭趴在門上，眼巴巴看著施永堂問：「爹爹，明日我真的可以去外書房見你嗎？」
施永堂笑著點頭：「自然。」
施凝安喜不自勝，連忙捂住嘴嘿嘿笑起來，如同得了好處的小花貓一般：「爹爹，我會燉湯，明日給爹爹燉鴿子湯吧。」
她自蹦跳著帶著祿兒出了正院，才停下腳步，恢復端莊模樣。
祿兒是大大的舒了口氣，拉著小姐嘟囔：「奴婢先前可擔心壞了，生怕老爺凶，不喜姑娘您，沒想到老爺這樣疼愛您呢。」
施凝安面無表情，疼愛嗎？大抵是有點的吧，她重活一世，多活了十一年，當然知道施永堂這個父親真正喜歡什麼樣的。別看府內的子輩，一個一個都是端正模樣，施永堂也萬分滿意。可前世再過幾年，施永堂那個外室的女兒歸府，他們才知道，原來施永堂最喜歡的，是那種意氣風發，古靈精怪的孩兒。
天真單純是施凝安在曾家的本色，心直口快只是她故意在施永堂面前留下的印象。比起施清梅那端莊溫柔的路數，心直口快不僅對施永堂的胃口，還更容易偽裝一些。
施家儉省，夜晚的路燈並不算亮堂，索性靜泊園離得主院很近，也不至於瞧不見路。前世多少個日日夜夜，不論是積雪深厚還是電閃雷鳴，施凝安都是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從最南面的小院，往主院，往祖母的院子里請安，再回去的。
如今都好了。
施凝安抬頭看天，繁星點綴，明日大概又是個艷陽高照的天氣。
祿兒還在問：「姑娘，您剛剛怎麼不跟老爺告狀，說夫人已經多少年，不曾給你送家用物什了啊？」
施凝安冷笑一聲：「你以為這事情，是夫人做的，與施永堂無關？」
祿兒噤了聲，小姐這是何意？老爺怎麼會不管小姐呢？
施凝安對祿兒囑咐：「祿兒，以後在施家，記得多看多聽，少說話，知道嗎？」
祿兒迷迷糊糊應聲，還是不太懂。
施凝安抿抿唇：「這裡是龍潭虎穴，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如果我今天告狀，說夫人沒有送物什去曾家給我，最多也就是許幼晴被責罵一通，不傷筋不動骨，沒有一絲一毫的壞處。反倒是許幼晴因為替施永堂承受罵名，施永堂怕是會更心疼她一些。」
她側頭看著祿兒：「你還小，不知道世間險惡。我不做，不代表心裡不記得，只因為不能一擊即中的時候，做多了只會打草驚蛇。」
祿兒心內一稟，她比小姐小一歲不到，連曾家老夫人都說，她的性子與小姐一般，天真單純。可是這才離開曾家半月時辰，小姐便這般清明，反觀自己，還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這怎麼行，如今小姐身邊，可就只剩下她了。
此刻的施清梅還在呆愣之中，明明先前父親還說了，施凝安配不上靜泊園，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靜泊園就定下來，徹徹底底變成施凝安的了？憑什麼啊！
不過，不待她分辯，許幼晴已經柔柔弱弱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哽咽著：「老爺，妾身自知家世容貌性情，遠遠比不過老爺，又是個二嫁的女人，還帶著清梅，哪裡配得上施府大夫人的位置……」
施永堂蹙眉：「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麼？」
許幼晴搖頭：「不，老爺，借著今日的機會，妾身便都說出來吧。這些年來，妾身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好在老爺老夫人都疼愛妾身，清梅又爭氣上進，妾身在施家總算是能有一席之地。可是妾身心裡頭總是不安穩，總是怕……怕忽兒有一天，這一切都消失不見。旁的妾身都不在乎，妾身唯一在乎的，就是老爺您的寵愛啊。」
許是施清梅在一旁，施永堂不習慣聽她說這樣的情話，扭捏片刻便道：「我並未有旁的意思，只凝安到底還小，又初初回來，縱然有錯，叫她慢慢改便是，何須這般大動干戈？」
施清梅耐不住，急急解釋：「不是的爹爹，今日她……」
許幼晴搶在她前面膝行兩步，拉住施永堂的衣擺，擦擦眼淚露出一個戚然的笑容來：「老爺，都是妾身不好，老爺疼寵了清梅這麼多年，拿她當親生的女兒一般對待。是妾身想岔了，就怕凝安回來老爺不疼清梅了，這才給凝安安排那麼遠的院子。我也是盡了心的，那院子比靜泊園不差什麼，只是離得遠了些罷了……」
施清梅一臉懵，明明今日施凝安大放厥詞，娘為何不在父親面前告狀？為何要這般委曲求全？
施永堂拍拍夫人的手：「清梅是好孩子，我都說了，要不是彭家不放，她便是我施家正經的女兒了，在我心裡，她與凝安無異，往後你也莫要瞎猜了，知道嗎？」
許幼晴這才破涕為笑：「謝謝老爺，清梅，還不快謝謝你父親。」
施清梅雖然迷茫，但她知道，娘親是不會害她的，便也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謝謝父親，往後清梅一定會讓著妹妹的。」
施永堂便也摸了摸她的頭：「你是姐姐，又是在京城裡頭長大的，你妹妹沒學過規矩不懂事，你做長姐的，便稍稍包容些。南邊的院子太偏了，你莫要住得那麼遠，且讓你娘安排個好些的院子給你，將來想怎麼布置，還是按你的心意來。」
施清梅壓著心裡的不痛快，又溫柔的喊了聲：「謝謝父親，女兒省得。」
她是壓著心裡頭的怒氣，從小到大，她都是施家的女兒，在內在外都是高高在上，從來也沒有想過要需得爭寵才能得到什麼東西。可是同樣，她也明白，自己不是施永堂親生的，施永堂疼愛她，只因她年幼，只因她恰好是施永堂用來懷念生女的對象罷了。
所以她年歲長些，就發奮努力，勢必要做個天之嬌女，有用的人，才能得到永遠的偏愛。
可不曾想到，那施凝安剛剛來，竟都將施永堂的僅有的一點慈父心都搶了去。
施清梅握緊了拳頭，不要緊，只是一點點小事，不打緊，她總能讓父親明白，自己才是最合適的施家長女。
許幼晴見施永堂的面色緩和下來，才鬆了口氣，伸手擦擦紅紅的眼睛，低聲說著：「老爺也是誤會妾身了，妾身固然是存了擔心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害怕。畢竟那孩子一歲的時候，便有大師批命，說她命格太硬，克父克母。我原是想著，不如遠遠的放在南面的院子裡頭，不與你多多相見，便也好了。」
施永堂眉眼鬆散了些：「當初批命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只消及笄了便無事。何況回頭她便要嫁出去了，哪裡就那樣要緊？這點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許幼晴起身揉揉倚在施永堂身邊：「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老爺是一家之主，是妾身的天，妾身是絲毫不敢怠慢的啊。只要是老爺的事情，那便不是小事了。」
二人情意綿綿，施清梅問弦知意，立刻便告辭了退去。
作者有話說:
哈哈，簡介已經改過來了，這一章是為了彌補我的過失，謝謝大家指出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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